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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定了定神,坐上车。
大雨的哗啦和凉意顿时被隔绝在车门外。
傅令元假意抬手虚扶在自己小腹的术后口处,腰背挺直,坐姿略显僵硬。
陆振华应该是注意到他的细节小动作,瞥了他一眼:“怎样?”
“还好。我原本的身体底子好。”傅令元面上笑意闲散,实则如履薄冰,担心陆振华的下一句话就是要带他再去前任大长老家中。
遂在陆振华开口前,他率先问:“舅舅怎么突然来靖沣?什么时候来的?”
“S”就在靖沣,陆振华难道不是应该继续避于陆宅里,不给“S”任何向他下手的机会?不过陆振华这趟明显相当低调。
“有点事要处理。刚到不久。”
“和‘S’有关?”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陆振华笑了笑,尔后闭目养神。
傅令元微抿唇,悄无声息地握了握拳头,手心的汗比先前又多了不少,隔着衣服的布料轻轻碰口袋里的手机——栗青一直有他的实时定位,还没弄清楚陆振华想干什么之前,得先稳住,不能自乱阵脚。
路程很近,其实就是去雷火堂。
傅令元随陆振华下车。
黑西保镖邦分别邦他们二人撑伞。
一路来到雷火堂内的关押室。
里头正在进行审讯。
三个人,一个被用铁链栓着,一个被桎梏在铁床上,还有一个被吊在半空中,各自受着不同的刑罚。
傅令元认得他们,是最新揪出来的一批疑似叛徒的人。
自陆振华带他去鎏金码头上走一遭之后,近期这些人陆振华全权交由他来处置。这两天因为他被逮到警察局里,手中负责的事务均暂停,没想到被陆振华送到这里来了。
既然特意送来这里……
“他们三个人都有大问题?”傅令元推测。
保镖和手下分辨搬来两张椅子,一张给陆振华,一张给傅令元。
陆振华落座了。
傅令元没动。
陆振华看了他一眼。
傅令元示意了一下手术切口的位置,解释:“不坐比坐下更方便。”
陆振华略略颔首,表示明了,未勉强他,兀自取出雪茄。
傅令元眉梢稍抬:“很久没见舅舅抽了。”
“是啊,很久没抽了。”陆振华把雪茄掂在手中打量,“那天在书房里无意间翻出来,我也才记起自己很久没抽了。好像是以前大富送给我的。”
“舅舅想念海叔了?”傅令元说。
“或许吧。”陆振华的语气和他的措辞一样充满不确定,“连小孟也都走了,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孟副总年纪轻轻,确实非常可惜。”傅令元小有感慨,随即安慰,“幸好还有少杰和雪姨。”
背景是三位受刑之人的各种痛楚或惨叫,他们舅甥二人却置若罔闻般不受影响地闲聊。
不过在这之后,陆振华未接茬,沉默地抽雪茄,看着受刑的三人,不知在想什么。
傅令元随之安静,内心在这安静里随着时间一秒一分地流逝而越来越沉。
对海叔,陆振华或许确实有点真感情,但对孟欢,绝不可能。
陆振华也不是个会轻易被某种情绪包裹而挣脱不出来的人。
陆振华并非因身边之人的陆续离开而感伤,他只是故意讲这些话给他听。
三位受刑的人,晕了之后被弄醒,醒了之后又晕,晕了之后再被弄醒,如此反复,却很少直接就被弄死。
而让人死而不能的办法,多的是。
傅令元不记得自己具体是从何时起对这些见怪不怪。
一直以来他担心的都是,自己有一天不仅见怪不怪,甚至漠然地没有任何感觉。那他或许就真和琨哥、陆振华、陆少骢之流毫无区别,也是个怪物。
庆幸的是,他至今有感觉。
比如和陆振华彼此无话的这一小会儿功夫里,他便没法再转移注意力去回避他们的痛苦之声。
心中有涟漪,但还算得上平静。
手下汇报,被吊在半空中受鞭刑的那一位终于不再喊无辜,愿意开口了。
这种事情陆振华本就不用亲自问话。
傅令元正准备主动上前。
却听陆振华吩咐手下把人带到他们跟前来。
傅令元极轻地蹙眉,轻瞍陆振华,看回来时,浑身不见完好一块皮肉的人刚被丢来地上,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圈。
陆振华手指夹着雪茄,送到嘴边,闷了数秒钟的一口后,才缓缓吐出,烟气伴随着问话:“你想招什么?”
地上的人从颤瑟之中抽出气来说话,巍巍的手却是伸向傅令元:“老、老大,救、救我……”
傅令元怔忡。
他非常确定,这并非他的手下。
明显是栽赃。
陆振华的反应没有特别惊讶,而且也没再细问地上的那个人,只偏过头来看傅令元,语气不明地问:“阿元,你有什么想说的?”
傅令元就按陆振华话的字面意思,回答:“我不认识这个人。”
“嗯,我猜你也不认识。”说着,陆振华挥挥手。
手下会意,把地上的人拖走。
地上的人依旧大喊:“老大!救我!老大!救——”
一刀没入心脏,毙命。
陆振华没再说话,继续抽雪茄,看审讯。
须臾,手下又来汇报:“陆爷,第二个也肯招了。”
陆振华:“带过来。”
第二个是像狗一样被铁链栓住脖子的人,扑倒在他们跟前时,姿势也和狗差不多,像已经被驯化了。
那铁链不是普通的铁链,内侧,即与脖子的皮肤相贴的那一侧,是带刺的。链子栓得不牢,刺也非常短,短到可以忽略,但非常磨人。
地上这人的脖子的皮肤几乎全坏掉了,往外掀的是血淋淋的肉。
甚至可能,他的喉咙都已经被伤到了。
“你想招什么?”陆振华的话和问第一个人时只字不差。
蹲在地上的人和第一个人一样,看向了傅令元:“老大,对不起,我实在受不了了,你是陆爷的外甥,再怎样陆爷都不会杀你,我们不招,只有死路一条,只能招了,还有活的机会。”
傅令元面无表情。
陆振华又偏过头来:“阿元,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不认识这个人。”傅令元的回答也一样。
“嗯,和我猜得一样。”陆振华挥挥手。
手下把地上的人拖走。
“老大!”这回这人才喊两个字,就被以同样的方式灭了口。
剩下第三个,是被桎梏在铁床上的人,而且是个女人。
被抬到他们跟前来,浑身赤,果,下,体流脓,不堪直视。
“你想招什么?”陆振华这口雪茄闷得比前两口都要久,嗓音经过烟气的熏染,都仿佛多了一丝沙哑之感。
手下把塞在女人嘴里的工具拿出来了,女人才得以发音,一开口就是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正常吐字了,说的却是:“傅先生,我不愿意背叛你,你杀了我吧。”
“阿元,你有什么想说的?”陆振华再一次问。
“我不认识这个人。”傅令元再一次答。
地上的女人笑着哭,或者说是哭着笑。
“那你就遂她的愿,亲手杀了她。”陆振华说。
手下把沾了前两个人血的那支刀送来给傅令元。
傅令元没有接,侧身看陆振华:“舅舅,这三个人,我确实都不认识。”
他不认识,但……他相信,陆振华不是随随便便挑这三个人到他面前来的。
因为,在面对这三个人的时候,他皆能有所联想:如果赵十三没有为了保护他被炸弹所伤进了医院;如果栗青没有被他暂时打发去褚翘那边;如果……他把贴心的女人留在身边没有早早藏起来。
傅令元深深地沉气。
从这个角度或许也能看出,陆振华今天准备得较为匆忙。
匆忙,可并不含糊……
“嗯,我知道你都不认识。你说的话,我当然相信。这几个人都在故意诬陷你。”陆振华气定神闲,鹰隼般的眸子却闪着精光,“剩这最后一个,留给你自己动手,算是给你解气的机会。”
“我从来不亲自杀女人。”傅令元说。
“嗯。”陆振华竟然也没有为难他,朝手下挥了挥手。
这回没有拖走,直接当着傅令元的面将刀刺入女人的心脏,并且还从心脏处,顺势往下划,剖至腹部,似开膛破肚。
“阿元,你有什么想说的?”陆振华第四次问。
傅令元从他的语气里感觉到,他像是在给他最后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
可坦白,真的会从宽?
这个词一直在迷惑人。
“没有。”傅令元薄唇似刀锋,黑眸如深海。
“嗯。”陆振华点头,又闷了好几秒的雪茄,然后隔着他吞出来的烟气,用夹着雪茄的手指朝傅令元示意,“三种,你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