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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得知冯缭渡江过来,被人拉到燕园楼饮宴、为当前时局多少搞得有些心烦意乱的韩端,也是急冲冲第一时间赶回宅邸,就看到明居堂里,除了父亲、大伯父韩道铭外,近年来都很少直接问事的老爷子也是一脸肃穆的坐在案桌之后,听冯缭在说着什么。
“什么紧急的事情,劳烦冯大人亲自渡江过来?”韩端走进来问道。
韩家早就借“突患疾病、久治不愈”的由头,将韩钧及其妻儿送回宣州老宅休养,而不管韩端之前跟韩谦有什么旧怨,在韩家跟棠邑彻底合流之后,这些都烟消云散。
而韩端在韩家年轻一代之中,地位始终是与韩成蒙、乔维阎看齐的。
这么关键的时刻,有一些事也需要他参与进来,冯缭稍作沉吟,说道:“渝州司马曹干昨日秘密抵达历阳,与侯爷见面,长乡侯最快会在一个半月之后,就将从渝州发兵回蜀都篡夺蜀主王位……”
“……”韩端张开嘴,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都没有想到棠邑劫持温氏族人刚在金陵城里传得风声四起,这会儿竟然要直接参与到长乡侯篡夺蜀主王位的密谋之中。
韩端都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扛不住了。
冯缭也是前脚刚走进韩府在明居堂里坐下,便索性将刚刚才跟韩道铭他们所说的事情,跟受惊的韩端复述一遍:
“长乡侯担心事有不虞,欲从叙州借兵,侯爷已经决定,最快明日便有会一千精锐在韩东虎的率领下,直接随曹干乘赤山会的商船,走长江水路秘密赶往渝州。担心飞鸽传书会出什么意外,前往叙州传令的信使今日午时已经携侯爷的亲笔密函上路,顺利的话,一个半月后将由谭育良率四千精锐沿黔江水道赶往渝州,与长乡侯、曹干他们会合。现在最重要的是最短的时间招降温博及罗山守军,我这次渡江过来,便是要代韩谦送呈奏折、觐见陛下……”
冯缭身兼巢州刺史,自然有资格代表韩谦直接进政事堂上书言事,但令韩端震惊的是韩谦竟然想着要以最短的时间去招降温博及罗山守军,禁不住前倾着身子问道:
“李知诰这根硬骨头,没那么好啃啊,他不让步怎么办?再说温博就一定会选择降棠邑,而不是降李知诰?”
现在满城都在流传韩谦已经派人从徐州将温氏族人劫持到棠邑了。
虽说在消息传出来后,李知诰没有仓促强攻罗山城,但除了往罗山城以东的城寨增援兵马防备韩谦会挑起战衅外,甚至不惜新编左武骧军去进攻武关,也要柴建率左神武军主力往临近光州的东翼转移,摆明了就是不会轻易退让。
但更为重要的,韩端并不觉得温氏族人落到棠邑手里,温博就一定会降棠邑啊!
谁都知道温暮桥是当年残害三叔韩道勋的元凶之一,温博就算痛快的投降棠邑,彼此之间也不可能能有多少信任。
难道说棠邑真敢用温博领兵,又或者说温博真就相信棠邑会毫无防备的用他领兵?
最好的结果就是温博交出兵权,
或者直接解散罗山守军,温氏族人归隐山林。
而在外人看来,韩谦最终能允许温氏族人归隐山林,已经可以说是宅心仁厚了。
而在得知劫持温氏族人到棠邑的消息之后,韩端也知道他父亲、大伯父甚至都担心韩谦这么做会弄巧成拙,反而促使温博更加坚定的投降李知诰。
韩道铭、韩道昌也是前倾过身子,冯缭之前也才说到这里,就被韩端走进来打断,他们还不清楚韩谦有什么把握去招降罗山守军。
而事实上在他们看来,韩谦派人劫持温氏族人的目的,仅仅是利用罗山守军搅浑水,牵制住襄北军诸部,令其不能联合蜀军进攻关中。
要仅仅是那样的话,阻止李知诰短时间内收编罗山守军,甚至逼迫李知诰不得不以惨重的代价攻下罗山城,对他们来说便是达成目的了,但棠邑怎么可能轻易使罗山守军归降?
韩谦有什么把握能叫温博放下日后极可能被清算的顾忌?
“当年韩公在兰亭巷接到手诏前往宫中议事,继而被扣押直接受残害,这封手诏并非徐后或温暮桥所伪造,确实是天佑帝亲笔所书,所以温暮桥并非加害韩公的元凶。这事温博也都清楚,所以只需要将李知诰所部从罗山城下逼退,招降温博就不存在什么障碍。”冯缭说道。
“怎么可能,先帝为何要助逆后加害三叔?”韩端反应跟冯翊一模一样,震惊得都快要跳起来。
“天佑帝是最早认识到侯爷能耐的人,而他也应该在沈鹤死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中毒已深,所以才会特意安排侯爷出使蜀国迎亲以及召韩公回金陵任京兆尹。天佑帝如此安排,应该是杜绝侯爷被安宁宫拉拢的可能。毕竟以韩公及侯爷当时的想法,还是想着尽量避免大楚陷入内乱,而不会特别在意是谁坐到那个位置上,但天佑帝却不会容忍这点。而事实上侯爷也早就怀疑这点,这次将温暮桥接到棠邑,手诏原件就在温暮桥的手里,也最终证实了这点。”冯缭说道。
韩道铭、韩道昌、韩端都难抑内心的震惊。
韩文焕却是长叹一口气,似乎对这一切早就有所揣测。
冯缭说道:“外界不知道手诏的存在,所以还会认定温家跟侯爷没有彻底和解的可能,还会认定温博对侯爷充满戒心——所以侯爷的意思,希望尚书大人、二大人在金陵放出风声去,便说棠邑最终的目标拆散罗山守军、流放温氏族人,这样的话,很多事情就会变得相对容易……”
“这倒是的,”韩道铭点点头说道,“不要说其他人了,陛下是不愿看到棠邑的好,但也绝对不希望看到罗山守军被李知诰招降的……”
韩道昌也是点头称是:“只要寿王府、沈漾、杨恩、黄家、郑氏、张潮、张瀚等人都误以为棠邑的根本目的,只是阻止李知诰招降罗山守军,最终会拆散罗山守军,他们都绝对不会反对,甚至会暗中纵容棠邑搞一些出格的动作……”
韩道昌所言,从棠邑借辰州危机,从淮西手里争回石梁县的控制权一事上,便能窥出端倪。
那次还是棠邑得到极大好处,但损的是淮东的利益,其他人都是乐见其成,最终迫使淮东接受现实。
“招降罗山守军之后,接下来是不是迫使襄北军退出光州?”韩端问道。
光州传统上都隶属于淮南西道,更何况招降罗山守军之后,光州六县,罗山、乐安、潢川都在棠邑的治辖之下,期思在寿州军的控制之下,仅有义阳以及西翼的桐柏县在襄北军的控制之下,这时候棠邑军要求从襄北军手里接管义阳、桐柏两县,将光州正式并入棠邑行营制置府的治辖,绝对是有理有据的。
特别是招降罗山守军之后,棠邑行营制置军的总兵力将再次扩张到七万五千余众,实力之强将凌驾到襄北、淮东之上。
“应该是的,但还是要看长乡侯那边的进展,要是能顺利篡位,长乡侯那边兑现对棠邑的承诺,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方便。”冯缭含糊其辞的回答韩端的问题,又说道,“现在需要有人能进宫给王贵妃传个信,要是王贵妃能在宫中帮着多说几句话,也是能管些用处的。”
普通人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接触到深居长信宫里的清阳郡主,但各家的女眷都是有品秩在身的命妇,都有机会进宫拜访后宫嫔妃。
更不要说是韩道铭的女儿本身就是四妃之一。
韩周氏进宫看望女儿,再找借口拜望清阳郡主传个信,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目前韩谦迫不及待就要领兵西进潢川,威胁李知诰所部的侧翼,逼其退兵,这边的动作就绝不能慢,需要多渠道、多方面、更快速度的制造声势,以缓解罗山兵衅的压力。
就制造声势以及觐见之事秘谈良久,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韩道铭这才想起冯缭进城来,都还没有给他安排饮宴。
“冯缭到我院子里吃些宵夜再回客舍休息吧,我一把年纪夜里也睡不踏实了,正好多听冯缭说说棠邑事,”韩文焕拄着拐杖,颇为艰难的站起来,伸手直接让冯缭过去搀他,跟韩道铭、韩道昌说道,“你们多想想整件事要如何办成,不要出什么纰漏,冯缭见过陛下之后还是赶回东湖的,不能在金陵留太长时间,那样太耽误事了。”
“是的,父亲。”韩道铭、韩道昌站起来看着冯缭搀扶着父亲往北面的院子里走去。
在韩府宅子里,前面就一个小厮提着灯笼照路,夜深人静,院墙之间的铺石夹道,积了一层雪,踩上去微微作响。
“谦儿要做的不仅仅是刚才说的那些吧?”韩文焕手拄着拐杖,问道。
冯缭微微一怔,说道:“侯爷说天下大乱在即,胡人所谋甚远,棠邑再没有从容静观时局变化的可能,老太爷一直说要住到东湖去,或者这次可以随冯缭……”
“好了,我老头子一个,知道这些就够了,没有力气再做什么,守在金陵看风云变幻即可,你们好好辅佐谦儿吧。”韩文焕挥了挥手,打断冯缭的话,着他搀扶自己回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