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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要为石诫做到。
彼时石诫喝得醉醺醺的了,戏言他这辈子什么都吃过,就是没吃过人肉。
可能石诫也不过是说说而已,然而李玄真这只会讨人喜欢的老狗,却是放在了心上。
那酒宴将散时候,却见奴仆抬出一个巨盘。
盘中的胡姬穿着衣衫有化妆,却已然是生生蒸熟。
就连石诫也是呆住了。
而这个被蒸熟的胡姬,就是红莲的亲娘!
那舞娘也是心善,悄悄告诉了红莲真相之后,叮嘱红莲不肯声张,还摘了一枚发钗,塞到了红莲手中,让她以后自己个儿好好保重。
是李玄真,害死了她的亲生母亲,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那时候,她除了仇恨,唯一能给她几许安慰的,是手中半枚玉佩。
那半枚玉佩,据说是她亲生父亲遗留而下来的。
云姬总对女儿说,说等找到失散多年的父亲,她们日子就会好起来。
这玉佩另外半枚,就在她亲生父亲手中。
红莲虽觉得希望渺茫,可伤心之中,多少还是有些安慰。
至少,这模糊不清的父亲,总是给她带来了几许的希望的。
那时候,她有一个要好的玩伴,也就是真正的小腰。
小腰和她同岁,两个人住得近,能玩儿到一块儿,感情一向很好。
云姬没了后,小腰也曾过来安慰于她,红莲也捏着半块玉佩,跟她提及自己身世。
那时候她沉浸于悲痛之中,没发觉小腰盯着那半枚玉佩,眼睛很亮!很亮!
小腰亲爹是个烂赌鬼,因为这个赌鬼一样的爹,也是吃了很多的苦。
小腰心中,未尝没想过,要是有个有钱的爹不知道多少。
只不过,红莲的亲爹到底是远在天边的存在。
小腰纵然瞧得眼珠子闪闪发光,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只不过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东西,宛如沙上的浮土,风轻轻一吹,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候红莲年纪尚幼,亦并不知晓,这样子玩耍到一起的微薄友情是何等脆弱。
彼时她年方八岁,已然无依无靠,被那时候横行东海的花子拐走。
那些花子人数众多,已成气候,靠着捉一些年幼标致的娃儿贩卖,一本万利。
他们挑的皆是家境极贫寒的娃儿。
而寻常人家,又怎么敢和那些手中有刀的泼皮争执?
若家中有余钱,还能从花子手里面赎回孩子。
若没有,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儿女被贩卖到了别处,过着极痛苦的日子。
彼时红莲、小腰两人,是一起被掳走的。
她们两人瑟瑟发抖,彼此安慰。
小腰虽有父母,可她那赌鬼一般的父亲,是绝不肯拿钱赎出自己的女儿。
那一天,那个夜晚,红莲好不容易合眼,却忽而感觉,有人死死的卡住了自己脖子。
她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稚嫩扭曲的面容。
小腰脸蛋扭曲着,将一壶烈酒灌入自己口中。
她分明知晓自己不能沾酒,一沾就会喉咙疼。
那些拐子看着自己的货,发现了这儿的骚动,拉开了这两个人。
红莲死死的咳嗽,说不出话来,却并不明白小腰为什么这么做。
可是那天白天,她忽而知道了。
她看着小腰摇晃着那半枚玉佩,对一个衣衫华贵中年男人,奋力摇晃:“父亲,父亲,我是你的女儿红莲啊。”
她没小腰眼珠子尖,小腰窥见了那个看货好几天男人腰间的玉佩,红莲却一点儿都是未曾留意到。
其实如果自己得救,会救小腰的。
可是小腰要的不仅仅是得救,还有那金尊玉贵的小姐身份。
小腰想要舍弃了自己那个烂赌鬼的父亲,而拥有一个有钱的爹。
她的亲爹自也不算什么好人,祁老爷是生意人,为了讨好权贵,从中挑选俏丽的男女,栽培后送去做礼物。因为是生意人,所以祁老爷瞧得很仔细,都来看了好几天了。
而这个爹,就算不怎么样,对亲生女儿还算是顾惜的。
红莲眼睁睁瞧着,小腰代替自己被赎走了,她啊啊的叫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算想要跑过去,那些花子也不肯,还让红莲挨了一顿鞭子。
然后,就是一阵子的绝望。
后来她被卖到下等的妓院,十二岁就失去了贞洁。她靠着柔顺的性子,以及婀娜的舞姿,总算是脱颖而出,成为稍稍体面的歌姬,侍候一些体面些的客人。
那一年,她给燕州任知州献舞,任知州觉得她聪慧伶俐,便将她留下来了。
可能这便是她命运转折,任知州是长留王的下属,暗中筹谋。
而红莲也是他所筹谋计划之一。
她对李玄真的仇恨,更是被任知州格外看重的原因。
她开始学习舞蹈、药理,甚至于揣摩人心的技巧。
调教了三年,她于一年前,送到了李玄真的身边。
彼时,自己一直用的是小腰名字。
她没有改名,因为这份仇恨,让红莲一直用着这个名字,提醒这些仇人加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屈辱。
那仇恨的种子,就这样子深深的烙印在红莲的内心之中,让红莲一颗心好似火一样的疼痛。
也因为红莲的聪慧,她揣摩李玄真的喜好,很快就成为了李玄真最宠爱的妾室之一。
可惜李玄真是个很小心的男子,警惕性重得很,故而红莲也未曾得到过下手机会。
这个时候,红莲却重遇了两个人。
一个,正是当年冒名顶替的小腰。她作为商女,随父亲回到了东海。
而此刻红莲既然是李玄真的爱妾,一个商女,自然是随她折辱。
甚至杀了她,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还有一个,便是当年看着自己的狼崽子。
那一日,她在草地上轻盈起舞,一道灼热的视线,仿若要将她灼伤也似。
耳边却听到那男子隐隐有几分激动的嗓音:“你是,红莲?”
当年爱慕自己的少年,已经是英姿挺拔,英俊无比。
多年以前的名字,从他唇中轻轻的吐露而出,惹得她心弦一颤,竟似有些陌生和酸楚。
如今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胡人少年,却已然是李玄真最宠爱的义子李克星。
她蓦然有些自惭形秽,又有些恨他,觉得李克星不该替李玄真做事。
她一个字没提当年自己的亲娘是怎么死的,这些年经受的屈辱,使得她绝不肯相信,男人肯为一个女人牺牲自己的野心。
就算,李克星瞧自己眼神极为灼热。
她也编了一个谎话,说当年自己被花子拐走,遇到了亲生父亲,便终于得救,做了一个娇养的小姐。
却从未提及,自己已然是李玄真的爱妾。
李克星十分喜爱她,两个人感情日浓。
她时常在李克星面前翩翩起舞,讨李克星的喜爱。
那个英气勃勃的青年,总是用灼热的眼神,瞧着自己那跳舞的身段儿。
若说没一刻动心,那也是说谎骗人的。
若是这辈子,她有爱过一个男人,那么这个男人就是李克星了。
之后,长留王也命人寻过她,问她可还乐意为百里聂做事。
若然不肯,便会将她送走,却此生再不会得到组织消息。
红莲没一刻犹豫,便发誓决计不走。
欢场情薄,纵然是有那一时不舍,可这些终究不过是虚妄而已。
唯独深邃入骨的仇恨,方才是货真价实的。
然后,一场报复就这样子开始。
真正的小腰不堪被红莲欺辱,又自持姿色,故而坠入圈套。小腰想要自荐枕席,红莲暗中襄助,小腰也很快成为了李玄真的妾室。
而另一边,李克星早就对红莲迷恋不已,张口要纳她收房。红莲娇羞不已的答应了,其实心里面最后一缕柔情也是荡然无存。李克星对她也不过如此,因为商女低贱,出身不高,李克星如今身居高位,根本没想过将儿时喜爱的女孩子娶为妻。一个商女,已经是瞧低了,若是知晓这些年来,自己早不是什么清白身躯,李克星又怎会有多少柔情?
既然是如此,就不该怪自己利用他。
她让李克星来提亲后,就彻底从李克星身边消失。
然而李克星到了祁家之后,却得到“红莲”已经被李玄真纳为妾室的消息。
就连祁家的人,也以为自己女儿贪图富贵,之前水性有勾搭李克星。
商人总是狡诈的,为了避免被李克星宰了全家,他们痛哭流涕,口口声声,只说什么这一切都是李玄真强纳,他们也无可奈何。
而李克星也知晓自己这个养父是何等秉性,自然怒火中烧,以为李玄真生熟不忌,连自己的妾室也不肯放过。
就如当年貂蝉的美人计,先许吕布,再进董卓。
只不过李克星也许有着吕布的冲动,李玄真却绝不是董卓。
若在平日里,可能李玄真还会抹不开颜面。
然而在这战时,区区妾室,又怎比得上切身利益来得要紧。
别说李克星口口声声,说他先跟红莲两情相悦的。就算是李克星当真大摇大摆睡了他的妾,李玄真也会为了利益暂时忍了这口气。
他立刻将“红莲”送出去,只盼望能平息李克星的怒火。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很多年前,那那些花子拐来的小孩儿堆里面。
有一个出卖朋友的女孩子,拿着半块玉佩,霸占了别人的身份。
从此小腰和红莲,就这样子互换了彼此在人前的名字。
那个送回去的“红莲”,并不是李克星要的女人。
他勃然大怒,将“红莲”砍成了几块儿。并且觉得,李玄真当真不肯真心相待,特意侮辱他这个义子。
以为送个代替货色,自己就能咽下去这口气。
而他胸中浮起了浓浓的怒火,格外的恼恨愤怒。
李玄真也觉得他无理取闹,借题发挥。
更不必提,这对父子之间,这些年来,本来就有许多的摩擦。
于是李克星正式与李玄真决裂,父子反目成仇。
红莲知晓,这不过是最后一根稻草。
自己身份互换的算计虽然巧妙,更多却是这些年来,某个京城老狐狸孜孜不倦的创造的各种矛盾。可以说若不是因为洛家挑拨,东海生乱早了一些,可能再过几年,百里聂也能将他们挑拨得内斗而死。
不过,现在也不迟。
红莲瞧着如今,因为饮下毒酒,死死挣扎的李玄真。
她轻轻的从李克星怀中脱出,一步步的走到了这个仇人身边。
李玄真的眼睛里面映照出自己的影子,透出了浓郁的恐惧。
红莲忽而拔出了匕首,狠狠的刺入了李玄真的胸口。
她感觉到了李玄真在自己利刃狠刺下去,拼命的挣扎,最后终于无力瘫软。
她泪水却也是哗啦啦的流淌下来,不觉悲切言语:“克星,都是这个老贼,毁了我清白,不能让我和你做一对儿恩爱夫妻。”
“他可恨,他还要取你性命!我哪里能容你如此,他要害你,我便杀了他!”
红莲回头,瞧见了李克星呆滞的容色,仿佛还是有些反应不过去。
她盈盈过去,染血的手不觉捏紧了李克星的手掌,带着几分急切说道:“你不要理会我,你走啊,你快走啊!若是走得迟了,这些老贼的手下,便是会杀了你的。妾身,妾身不要紧的。”
她的手掌染满了鲜血,仇人的血,顺着她的手掌,染上了李克星的手掌。
她虽然口口声声,说让李克星快走,可是那手,却将李克星的手抓得很紧很紧。
她漂亮的脸蛋满是泪水。
李克星不觉有些犹豫:“你,你留在了这儿,岂不是——”
身为杀人凶手,岂不是会处境不幸。
红莲急切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不会知道是我帮了你。更何况——”
“你带着我,不过是个累赘——”
“纵然是我死了,你也会为我报仇的,你说对不对。”
纵然我是累赘,你也是会带我走的,对不对?
你不会,抛下我不理会对不对?
她死死的盯着这个男子的脸,她毕竟是爱着这个男子的。
可她只听到了李克星感动说道:“你,你总是如此体贴。我离开之后,你要保重。哼,他们真伤了你,我便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然后,男人粗壮的手掌就从女子染血的柔软手掌轻轻抽了出去。
抽得红莲心口轻轻一空。
她脸颊不知不觉,已经满是泪水。
她瞧着李克星的背影,忽而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悲伤,填满了她的心房。
她因为颠沛流离的岁月而变得坚硬心肠,忽而不觉一阵子的柔软。
就算是被人背叛,就算是命运多舛,她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缕人性,一缕温柔。
她决定再给李克星最后一次机会。
“克星,你方才说过的,你是为了我,才深入险境。”
那男人分明也是听到了,后背轻轻抖了一下。
她也太熟悉李克星了,小时候李克星就是这样子,听到了话又想假装没听到,就会背抖一下。
然后那个男人也没回头,就这样儿飞快的奔跑出去。
红莲一双眸子之中光彩轻轻抽动。
忽而内心恶狠狠的想,那你就去死吧,自寻死路吧!
如果你肯回过头,握住我的手,不要抛弃我。
那么就算要自己背叛那个可怕的长留王殿下,就算会祸及天下,那么她也会,与这男人生死与共。那么也许,李克星也不必去死。
可是现在,李克星还是抛弃了自己了。
那个眼神火热,痴痴看着自己跳舞的胡人崽子,到底还是如此心狠。
然而其实,她应该早就明白这一点了不是?
倘若,自己当真如此的重要,今日这个男人,就不会跑过来,跟李玄真合作了。
死了吧,死了也好,清清静静。
祁红莲,若世上没一个人肯爱惜你,你只能自己爱惜自己了。
她凄然一笑,李克星是够心狠,可惜,却没脑子。
他都没留意到,那把刺死李玄真的匕首,是他赠予自己之物。
自己不是跟李克星说过,自己不会有事?
她当然不会有事!
红莲抓起了地上的匕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狠狠的在自己身上刺了一刀。
一瞬间,顿时也是血花飞舞。
那咕咕鲜血,掩饰了自己身上血污。
她已经听到了动静,毕竟李克星那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手上还染了自己手上血污。
李玄真的侍卫不会不生疑。
她见着那些侍卫冲了进来,不觉惊哭哭诉:“少将军,将,将爷给杀了,还要杀妾身灭口。”
她瞧着那些侍卫,个个变了脸色,惊恐之中,也是布满了怒火。
然后红莲就嘤了一声,顿时假意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