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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人,可以当俘虏,可以忍受一切的羞辱,只要能够活下来,便有机会翻盘和报仇,就像苏牧曾经被方腊和方七佛俘虏一样。
也有人不接受这样的忍辱负重,在他们的心里,从没有屈服这个概念,要么战死,要么胜利,如同北玄武。
也有人因此而认清自己真正的追求和归宿,在落败之中发生人生最重要的转变,比如杨再兴。
人各有命,且都不同,并非每个人的轨迹都一样,也并不能随意判定哪个更高洁,哪个就是低劣。
岳飞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他只是在每一次面临生死危机之时,不断告诉自己,还能多撑一会儿,于是他便真的能够多撑一会儿。
但三百人与三万人的差距,绝不是铁血精魂之类的东西所能填平的,这些振奋人心的东西确实能够让他们支撑更久,但终究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岳飞并不知道援军有没有到来,因为他并不知道天亮了没有,因为他处于黑暗之中。
他的灵魂浮游在冰冷的黑暗世界之中,只守着一点点随时可能消散的光明。
没有声音,没有任何感觉,他甚至听不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的意识在不断寻找出口,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仓惶地搜寻,如同被困的斗兽。
他终于知道这片黑暗没有尽头,于是他停了下来,守护着前面那一点点光明,想要洞悉这光明的另一头。
光点仿佛感应到了岳飞的渴求,渐渐变得明亮,而后化为一帆染满了鲜血的帅旗,随风猎猎,不断洒下滚热的鲜血。
这面帅旗让岳飞找回了自己,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还在战场上,他是这次行动的主将,既然还在战场上,就应该战斗!
要战斗,就必须有枪,有刀,要握紧刀枪,就必须要有手脚身体,他的灵魂往下一看,黑暗被一点点驱散,他的手臂一点点被塑造出来,而后撑开黑暗,变成完整的手臂,生出满是刀剑之痕的臂甲,以及那卷刃的直刀!
周围的黑暗终于被驱散,遍地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他需要感知这个世界,他渴望声音。
于是轰地一声,所有的声音都涌入他的耳中,可惜已经没有弟兄们的咆哮,也没有女真人的嘶吼,只有孤独的风,像一只只野鬼在哭。
他还在古北口之上,天亮了,援军果然没有来,弟兄们都死光了,但女真人却没有再冲上来。
长城的破口被无数的尸体堆累在两边,填成了一个凹坑,仅能容纳三五个人通过。
杨再兴的身上还插着十几枝箭,但他全然不顾,因为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
他不断搬着附近的尸体,用肩扛,用手拖,而后艰难地将尸体堆上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尸山之上。
这里面有敌人的尸体,也有兄弟们的尸体,但对于杨再兴而言,他们都是筑造壁垒的“砖石”。
他察觉到身后的岳飞已经醒来,便扭过头来,朝岳飞看了一眼,而后继续拖动尸体,因为他不能将力气浪费在说话上。
整个古北口,就剩下他和杨再兴,以及一座用尸体堆累起来的山口,这就是他们最后的壁垒。
岳飞挣扎着站起来,肋下一支箭嵌入胸甲的缝隙,刺入皮肉,他能明显感受到箭簇在卡着他的肋骨。
他捡了一柄刀,将那箭杆削下来,而后像杨再兴那样,开始搬运尸体,堆高堆厚那座尸山。
他在破口稍后一点的地方,发现了一具尸体,让他迟疑了片刻。
那是一名老人的尸体,这老人在古北口渡过了数十年漫长而孤寂的年岁。
是他将关所里头的物资都卖了出去,换成御寒的劣酒和饱腹的粮食。
没有人会责怪这名老军,就算他不卖,这些物资到了现在也早已腐朽,大家反而敬佩他能够数十年如一日坚守在古北口。
他是古北口守军之中,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坚守到现在的人。
他已经老得握不住刀,但他还是从关所里冲了出来,死在了关口上,也不知道死之前,他有没有杀死一两个女真人,有没有赚够本。
岳飞的目光在老军的尸体上停顿了片刻,而后抱起老军的尸体,将他的尸体放在了尸山的最高处。
从醒来到现在,他没有跟杨再兴说过任何一句话,因为现状就摆在眼前,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太阳渐渐引入乌云之中,在这二月的日子里,北地的春雨迟迟未来,而今日,阴霾万里,那云朵如同饱浸墨汁的大棉被,低低压在头顶上,天地间响着沉闷的,若有若无的雷声。
人不都说春雷是一声炸响惊天地,唤醒在严冬里沉睡的大地和人类吗,为何今日的雷声却如此的不爽利,就像一个打不出来却又不断撩拨着鼻腔的喷嚏。
关下渐渐出现一些阴影,那些女真人又如同一只只恶鬼,开始集结,打算再度冲上来。
原来岳飞和杨再兴听到的并非雷声,只不过是敌人沉闷的脚步声而已。
他们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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