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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佐祯昭在玄武已经十天,案件却毫无进展。
再过十天,他将登上前往东京的轮船,去那里参加一次绝密会议。北川死了,没法找到石油供给,晦国决定另寻他径。
历史的发展若用“诡异”二字去形容,恐怕也不为过,权谋、战争……看似人为,却蕴藏着无数不经意的因果联系,有些纯粹是偶然,有些却是人为事件牵扯出的一连串料想不到的结果,而这一切,并无褒贬,客观上说,它只是推动着历史的进程。
就像怀瑾和董知瑜,联手杀了个北川,直接的结果是晦国人找不到韬国东北的石油,按照推想,找不到石油他们便无法继续在整个太平洋地区以及北非战场的战争,而他们国内的工业生产也必然受阻,这将逼着晦国将重心转移到本国生产上去,从而在战事上作出让步。
可谁又会想到,他们却另辟蹊径,谋划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偷袭,他们要给对自己实施石油禁运的“罪魁祸首”一点颜色看看,要以他们强大的海军实力征服太平洋东岸这个强大的国家。
然而更让人称奇的是,这场偷袭却将东岸这个强大的国家直接卷入战争,原本还试图保持中立的美国就这样加入了同盟国,这场惨烈的偷袭换来的却是一个强有力的盟友。而如果没有这个盟友,这场战争的局面又将如何?结局会是怎样?
你看,历史就是这么有趣,两个小人物的行为,冥冥中却影响着历史发展的脉络。
然而,这都是后话了。
且回到1941年秋天的玄武城,回到这个剑拔弩张的时间与地点,回到董家老宅这套专为贵客设计的房间中。
这是影佐祯昭第几次在这里单独会见怀瑾?数不清楚,却希望是最后一次。
那是两张同样不见喜忧的脸,一张沉静而从容,一张阴晦而神秘。
他有着很多的不甘,可这就像一面镜子,有多少不甘就有多少释然,他被自己这矛盾的心绪所折磨,在临走的前一天把她请来,这么面对面地坐着,兴许可以缓解。
“怀瑾君的住宅安排得怎样了?”影佐悠悠地开口。
“多谢影佐君关心,进展十分顺利,下月中旬就可以搬进去。”
“那很好。听说原是一位外地富商建造的别院,宅院宽敞别致。”
“的确是处佳宅,所处地段也是闹中取静,离丁家桥很近。”
影佐抚摸着矮桌上短刀柄上的流苏缨穗,“怀瑾君就只一个人住吗?”
怀瑾顿了半秒,“还有女佣。”
“寂寞,”影佐抬起眼,“听上去甚是寂寞。”
怀瑾只笑了一笑,她不知道对方这样说是什么意味,言多必失,不如沉默。
“可不可以问一问,怀瑾君今年芳龄?”
“二十有六。”
“二十六岁,”影佐若有所思,“以往总是跟你讨论家国大事,忘记了你是一个女人,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该已经有个家,有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了才对。”
怀瑾停顿片刻,“怀瑾不曾想过这些。”
“在遇到北川之后也没想过吗?”
怀瑾低下头,沉默不语。
“怀瑾君,其实北川于你,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即便他这次没死,将来也是要死的。”
怀瑾眼中眸光一瞬即逝,并不作答。
“希望怀瑾君早些从北川的阴影中走出去,也许很快也能发现身边的良人。”
怀瑾正色道:“帮助天皇早日实现大东亚共荣即是怀瑾的必生所愿,至于其他事情,怀瑾并不刻意追求,只随缘罢了。”
“也许你还是年轻吧,等再过个三五年,所谓的‘其他事情’会变得越来越重要起来,而一个稳定的小家,则可以助你事业更上一层楼。”
怀瑾心中只觉奇怪,影佐祯昭回沪前的一晚,招自己前来,难道是为了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不成?
“呃,怀瑾会将影佐君的这番嘱咐谨记在心,怀瑾没有长辈亲人,得到影佐君如此关怀,甚感亲切。”
影佐出乎意料地大笑起来,“你一定觉得奇怪,我怎么会婆妈地说起这些。实话就是,三浦君对怀瑾君你有着万分的景仰和好感,希望可以和你有机会进一步做朋友。”
怀瑾只觉脑中“轰”地一声,半晌,“怀瑾多谢三浦先生抬爱,但请恕怀瑾暂不考虑这些事情,战争局势空前紧张,怀瑾分不出心思处理儿女情长。”
和影佐的谈话几乎不欢而散,但怀瑾并不介意,只要影佐放弃对自己的怀疑,他想保媒拉纤就由他好了,好在他远在沪都,而眼下面对如此紧张的局势,他必定不可能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告辞了影佐,走出房间,怀瑾踩着回廊上流红的光影,第一次,她觉得这宅中的夜色竟也是美的。
一个转身,迎面走来一位抱琴的艺妓,步态如此熟悉,怀瑾停了下来。
“怀瑾君……”对方轻唤道,厚厚的□□掩不住脸上倏然浮出的樱色。
“是真纪姑娘,好久不见。”怀瑾微笑颔首。
“好久,好久不见,怀瑾君……一切可都好?”
“一切安好,你呢?”
“我也还好……”
真纪仿佛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怀瑾想着影佐还在这里,恐怕和真纪接触过久会让他起疑,便朝着回廊那头使了个眼色,“那真纪姑娘保重,他日再见。”
真纪眼中韶光一转,瞬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好,怀瑾君保重。”
怀瑾笑了笑便往楼下走去,真纪脚上的木屐也响了起来,朝着回廊那端移去,怀瑾又停下脚步,回头将真纪的背影看了一看,叹了口气。
至于中村介原,最终因为找不到其刺杀北川的动机和证据而获释,但保护北川不力属实,因此被连降两级官阶和一级军衔,调遣到了华北。
影佐祯昭坐在回沪都的火车包厢里,紧闭着眼睛,这也许是他人生的一处败笔,他始终无法相信这是一桩巧合,种种证据却又证明它就是一桩巧合。
而五年以后,当他作为战犯被关进了牢房,后又因病重而被保释出来,坐在医院的草坪上时,他看见一个跟随父母前来探病的小男孩,在他身边不远处拿一片脱落的镜片专心把玩着,他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个小男孩,看他拿镜片对着地上的一张纸头耐心地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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