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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哥儿,辽哥儿!”,余辽昏昏沉沉中,只听得耳边有人轻轻叫他,想要应声,又感觉自己张大了嘴,一声也发不出来,不由的心中焦急,死命发喊,那料使力越大,喉咙越发像堵着一团棉絮一般,连呼吸都跟着蹇涩起来,一片慌乱间,正不知如何是好,眼前影影绰绰似乎是思玉师姐的影子,便想追上前去,这一追不要紧,连脚下都如同踩在棉花堆里一样,软绵绵,慢腾腾的。此时心中焦躁无极,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郑许二老站在面前笑吟吟道:“辽哥儿,拿刀谱来”,不及答话,就发现二老面上带笑,两人咽喉中却都是一个血洞,心中大恐,举手猛推,一推之下,面前却又不是那二老,却是父亲一脸慈祥站在面前,顿时心中安定不少,正想伸手去拉父亲,哪知手刚要触及父亲,恍惚间就见那人不是父亲,一身黑衣,只有双眼和一双手在外面露着,顿时惊惧万分,转身就想奔逃,哪知脚下丝毫动弹不得!眼见那黑衣人举起一只食指,就要过来,当下两手胡乱挥舞,不料这一番挥舞之下,那黑衣人就此不见,眼前却是一个须眉皆白,面容清癯的老和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喉头一紧,哇的一声,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就听耳边有人说到:“好了好了,这口血吐出来就好了”
余辽吐出这口血来,这才觉得心头舒畅了不少,睁开眼看时,就见师父、思玉和韩爷爷满眼关切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禁诧异万分,他们如何到庖丁楼来了?,刚要招呼,才发现自己竟还躺在床上,转眼在屋内扫视一遍,发觉这屋子跟自己庖丁楼的卧室截然不同,陈设虽然简单,却显得主人格致非同一般,屋中门窗桌椅,处处都是一股豪迈粗犷气概,与江南那种隽秀淡雅颇为不同,墙上却挂满了地图,仔细看时,都是金宋两国边境形势。连忙想要坐起来,身上却似乎喝醉了一般,一点力气都没有,忙开口问道:“这是哪里?我如何却不在庖丁楼?”这一出声,才发觉自己声音极为细弱无力。
窗前三人听他还问庖丁楼,都是眼圈一红,思玉和韩世忠到底撑不住,转过头抹去眼中眼泪,癞和尚到底是方外之人,强忍着道:“这是你韩爷爷的书房,你已经在这里躺了三天了……”
“啊!?”余辽脸上顿时一片焦急之色,急忙道:“我怎地在韩爷爷这里躺了三天?不好不好,楼中一天不知道要招呼多少客人,我在外三天,楼中不知道忙乱成什么样子了,我要赶紧回去!”说这就要挣扎着起来,这一挣扎不要紧,就觉胸口一阵烦闷,几欲作呕,几乎连气息也提不上来,大惊失色道:“我…。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病了么?”癞和尚再也把持不住,轻轻按住余辽肩头道:“赶紧躺下,不要乱动,你此时身负重伤,幸得高人相救,现下养伤要紧,庖丁楼之事,为师必然为你讨个公道…。。”
余辽听师父说自己身负重伤,心中大惊,此时浑身无力,肩头被师父轻轻一按,又躺回床上,猛地心中电光石火一般,当夜发生之事如同雷鸣电闪一般在眼前一一闪过,气息微弱问道:“那我为何却在这里?”
韩世忠和癞和尚二人此时都不说话,思玉抽噎道:“三天前黎明时候,府中后院忽然有人大声宣唱佛号,府中家仆赶忙去看,就见你一个人被那匹马驼了回来,当时都以为你去哪里喝醉了,因此醉倒在马上被驼了回来,倒是爷爷看你面色有异,胸前衣襟带血,知道不妙,赶紧将你安顿下来,请府中医师给你调治,哪知那医师诊脉之下,说你心脉受损,原本是死症无救,但不知为什么你脉劲仍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爷爷骂那医师是个庸医,第二天又去请了一个御医来,谁知所说跟那医师所言一模一样,急切之下,又遍地里寻师父不,爷爷将全府家丁都赶出去寻找,直到晚上才在西湖边的山上找到醉醺醺的师父。”思玉说话之时虽然抽抽噎噎,脉络倒是说的十分清楚,最后一句对自己师父多少露出了一些不满之意。
癞和尚此时听自己这女徒弟埋怨自己,也不去分辨,满面急切看着余辽道:“那夜究竟发生何事?救你之人是谁?长什么模样?还吩咐甚么话来?”
“秃驴!”韩世忠在旁边见余辽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知道余辽心中此时必然一片混乱,当即喝止道:“他受伤如此之重,又昏迷三天,哪有力气?等他歇息好了,回复些体力再说罢”,说着对门外吩咐道:“赶紧去将参粥拿来”,就听门外答应一声,不多时一个仆妇端着一碗微微冒着热气的粥进来道:“老爷,粥来了,这就请孙少爷用粥罢”。原来自从余辽受伤进府,韩世忠已经传命下去,从今以后,余辽便如同他亲生孙子一般,因此家仆人等都称余辽为“孙少爷”。
当时床边众人散开坐在房中都是沉默不语,那仆妇也甚是小心在意,慢慢一勺一勺喂余辽吃粥,余辽此时心中混乱异常,但那夜之事已经在心中清晰无比,字字句句都如同刚刚发生过的一般,粥到口边只是凭着本能而已,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刚刚吃过小半碗粥,眼前忽然浮现父亲浑身鲜血躺倒在自己身边一幕,心中一阵巨大的悲痛涌起,却又哭不出声音来,两眼顿时泪如泉涌,韩世忠当时摆了摆手,几个人连那仆妇都悄悄的退了出去。
几个人出的门来,也不走远,就跟前一间厢房里坐下,人人心中都不知从何说起,三个人顿时木雕石塑一般坐在房中发呆,过了良久,韩世忠叹息一声道:“辽哥儿身上之伤颇重,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均说只怕活不过半个月去,秃驴,你有甚法子,难不成让你我二人就此辜负了老泥鳅一片苦心么?”
癞和尚却坐在那里似乎一直在思量什么事情,脸上一副似肯定,却又无法置信之色,半晌才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心脉受损如此之重,性命只怕只在半个时辰之间,如何能活到今日?那夜门外高宣佛号之人又是谁?这世间能在半个时辰之中有回天之力的人屈指可数,只是这几人都是久无踪迹之人,到底是谁救了辽儿一命?难道是他老人家?可若是他,必然会指点我一二,现在毫无踪迹,却哪里去寻?”
他这一番自言自语,韩世忠听的茫然不解,思玉却眼中一亮道:“师弟怀中有几个异样东西,或许是那人留下的,我去拿来,”说完也不等其他两人相问,急忙跑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捧得正是那刀谱和短刀,刀谱之上放着一个白瓷小瓶,还有那一个被磨得光溜溜的小小青砖,这几日众人心思都在余辽身上,除了吃饭睡觉,寸步不离韩世忠书房,余辽身上衣服也早已被换掉,连同这些东西被放在一起,今日见余辽醒转,众人心中才略略放下,此时思玉听说师父要找寻相救余辽那人的踪迹,顿时想起这些物事来,赶忙拿了过来。
癞和尚初时见思玉急急忙忙出门,回来时捧着刀谱和短刀,刚要叹气,忽然看见那刀谱上小小青砖,脸上神色大震,不等思玉进门,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拿起那块青砖细细端详,半晌突然大颠若若狂,手舞足蹈,忽又跪倒在地叫道:“是你!是你!果然是你老人家!我这莽徒弟命不该绝,命不该绝啊!”说完又将那青砖块拿在手中,仿佛一件宝贝一般不住摩挲,思玉和韩世忠顿时都被癞和尚这一声吓了一跳,韩世忠与癞和尚相知有年,知道这和尚平素疯疯癫癫,落魄不羁,其实心底沉稳,极为持重,可谓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忽然见他如此癫狂,也不禁有些惊恐,说道:“秃驴,你喊叫什么,这个‘你’是何人!”
“哈哈哈哈哈”癞和尚却不答话,跳起身来,转手拿过那刀谱上的白瓷瓶,拔开瓶塞嗅了一嗅,仰天长笑,倒出一丸黑如点漆的药丸来,对思玉道:“你拿这丸药去,用温水让你师弟服下,不可动身,静躺一个时辰便是,快去快去!”说着连声催促,思玉不解何意,但看师父这形状,知道此药必然神效,当时将手中物件往桌上一放,轻轻拈起那丸药来,快步往韩世忠书房去了。
韩世忠见癞和尚笑吟吟看着思玉离去,忍不住问道:“秃驴,你所说的这个‘你’却是什么来历?这瓷瓶之中又是何物?你怎地知道此物能救辽儿一命?”癞和尚这才又细细看了半晌手中那块小小青砖,一脸转回身来对韩世忠道:“世外高人自有灵丹妙药,此药极有神效,你放心就是”说完就见思玉一脸惊喜跑了回来道:“爷爷,师父,那药果然灵效无比,师弟方才服下一会,脸上血色竟然恢复不少!”
韩世忠此时也是大为惊异,拿过那个药瓶来,拔开瓶塞一闻,顿时皱了皱眉,只觉一股凛冽寒意夹杂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腥气扑鼻而来,赶紧将那瓷瓶连瓶塞递给癞和尚,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何物,这等难闻?”思玉心中也是好奇无比,顺手拿来一闻,顿时心中涌出一股烦腻,赶忙将瓶塞塞住,转身跑到门外干呕了一阵,这才喘着气道:“这哪里是药,这明明是放了一千年的臭鱼烂虾!”
“哈哈”癞和尚见思玉来拿那药瓶之时,就一脸古怪笑容,见思玉被那药气冲的这般狼狈,开怀大笑道:“娃儿说的不错,这确实是鱼虾,却不是臭鱼烂虾,乃是用极北之地千丈深海中的鯾鱼脊髓所制,那鯾鱼秉性特异,每十年才从千尺海底浮游至海面下十数丈之处,每次又仅有数天可以捕捉,因此极不易得,世间只怕仅此小小一瓶而已!”
思玉听的目瞪口呆道:“鯾鱼?山海经中说此鱼生于姑射大海之中,只是那姑射传说乃是神人所居,却谁也不曾见到过,难道这世间真有神仙么?”
癞和尚哈哈笑道:“世间哪有姑射神仙,但这鯾鱼却确有其物,只是世间难得一见罢了,此鱼常年潜伏在千丈海底,哪里乃是世间最为阴寒冰冷所在,有道是阴极而阳生,此鱼所制伤药虽然极为寒冷,却是至阳之物,伤你师弟那人,内劲阴冷之至,因此救你师弟之人才留下这瓶药来,嘿嘿,你师弟能得逢这位高人,也算是他的造化,也算是他的缘分!”
韩世忠和思玉听癞和尚所说,又是造化,又是缘分,都茫然不解,思玉道:“怎么算造化,怎么算缘分?救我师弟的那个是谁?当日里有人听见他高宣佛号,难不成和师父你一样是个和尚么?”
“岂止是和尚,乃是一个得道高僧”,癞和尚将那瓷瓶轻轻放在桌上,又拿起那块小小青砖来,一脸端庄说道:“说你师弟造化,是因为此人早已不在江湖,数十年埋头佛法禅理,从来不理世事,这一次想必是从何处听到这临安几个案子,觉察道这作案之人身手绝世,却心狠手辣,因此出来寻觅,想来本意也只是为江南武林消灾弥祸而已,能让你师弟碰到,却不是他大大的造化么?至于缘分么……若非有缘,你师弟岂能碰见他,想必你师弟昏晕之前,必然告诉这位高人是我的徒弟,因此这位高人才留下这一方青砖…。。”说罢悠悠一叹道:“此人就是我的业师,我也已经十多年不曾见到他了,这块方砖,乃是我当年拜师,参悟佛法,磨砖作镜的东西,不想师父今天都还留着,你说这却不是缘分是什么?”
“业师?”韩世忠和思玉顿时大惊,两人再不说话,心中转的却都是一个念头,这位高僧既然是癞和尚的师父,余辽却不正是这高僧的徒孙?果然是大造化!大缘分!思玉犹疑道:“如此说来,我师弟是被师祖所救了?”
癞和尚却摇摇头,看着思玉笑道:“不是,他是我的师父,却不是你们的师祖,要是你们要以师祖相称,你师弟需得做和尚,你却得做个尼姑,因为我这师父,先传佛法,再传武学,他常道,武学无善恶,人却有善恶,因此佛法易传,这武学一道却要谨慎异常,我当年若不是机缘巧合,甘愿剃度,恐怕他老人家也不肯收我为徒,若不是我肯一心精修佛法,到底想通了这磨砖作镜的禅理,只怕他也不肯传我武学,现下你知道我为何只是传你们一些粗浅功夫了罢。”
“咦?”思玉忽然面色大奇道:“如此说来,师父你竟然有一身绝世武学?那你方才为何不救我师弟,起码也不用他昏晕三天这么久?”她这一问,癞和尚顿时面露尴尬,韩世忠却拍了一下思玉脑袋道:“你师父若是有什么绝世武学,哪里还会在这临安城里当个癞和尚,疯疯癫癫混吃混喝,只怕他自己也是学佛不精,他师父也不肯传他高深武学罢,哈哈哈哈”说罢一阵大笑,眼中却颇为沉重的看了癞和尚一眼,微微带出一丝憾色。
思玉听爷爷这般说,仍旧满面疑问的看着癞和尚,癞和尚见思玉仍旧不信的样子,当时也道:“你爷爷其实说的一点不错,到底是你师父我不争气,贪功冒进,不想这门武学最忌心浮气躁,有一年一个紧要关口出了岔子,就此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这功亏一篑四个字说的极为压抑,语气中颇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之味,思玉见师父说的如此沉痛真切,知道触动师父陈年往事,武林中人练功最忌心浮气躁,紧要关头一步也差不得,轻则前功尽弃,重则走火入魔而死,师父当年必然是在这上面吃了大亏,当下不在追问,眼光一转,却指着那瓷瓶道:“那这灵药既然如此神效,这位不是师祖的师祖为何不给我师弟先吃一丸药呢?却要让他如此昏晕三日?万一师弟在这三日之中支撑不住,岂不是……。。”她本想说“岂不是前功尽弃”忽的想起师父方才说的话,硬生生将“前功尽弃”咽了下去。
癞和尚却是一笑道:“女娃儿,你这心思灵动,心意缜密之处,跟你那不是师祖的师祖倒是颇有一些相似”思玉听了脸上一红,知道师父方才已经听出了被她咽回去的“前功尽弃”四字。心中颇觉失言。
就听癞和尚又说道:“你这不是师祖的师祖,岂不知道这药对你师弟有起死回生功效,只是他与伤你师弟之人必然有一场力斗,你师弟受伤已重,顷刻之间,此药已然无用,若不是用极为深湛的内力全力维持住经脉一丝相继,你师弟只怕也活不到此刻,如此一来,你这不是师祖的师祖早已元气大伤,自然也要回去休养生息才行,但这药却不可乱服,一月之内,只能服下一粒,若一月之内多服了一粒,体内阳气淤积不散,定当肺腑焦烂而死。因此他老人家留下药来,免得他当场给你师弟服下一粒,送到我们这里,你师弟昏晕之时,我们又给他服下一粒,却不是伤了你师弟性命么?
韩世忠听说此药误服之下竟然如此霸道,赶忙问道:“那你如何知道你那师父没有给辽儿服下一粒?”思玉听爷爷这么一问,自己也紧张起来,盯着癞和尚双眼一瞬不瞬,癞和尚看着二人一笑道:“我那莽徒弟,连着三天脸无血色,面皮青灰,那药服下顷刻,脸上就回复些许血色,一个时辰之后,虽然重伤在身,难以痊愈,却面色复旧,饮食如常,气力也能恢复不少,虽然不能使刀动剑,却可略作行走活动,我那师父行事最是谨慎,因此他只用内力护住我这莽徒弟经脉藕断丝连,不致身死,只等我来用药便了。”
韩世忠和思玉听见癞和尚这般说,这才神色大为放松,对看了一眼,心中都大为宽慰,就听癞和尚又在哪里自言自语道:“只是此药只可续命,不能治伤,等到此药用完,却又如何打算?难道他老人家日后再来相救?或者说他曾吩咐什么来?看来到底还是要问问我这莽徒弟才行。”只是刚刚放下心来的韩家爷孙二人被他这么一说,不觉又紧张了起来,此时究竟如何,还需问余辽才行,只是此时余辽服药不久,又身遭如此变故,刚刚苏醒,心中必然烦乱哀痛无比,只能等他缓过神来,心情略定之时再慢慢询问了。
一时间几人都不在说话,都各怀心事呆呆坐着,思玉却拿起那本刀谱一页一页翻了起来,看到最后竟然哑然失笑,一抬头就见师父和爷爷都看着她,只是两人面色颇为不同,韩世忠面带愠怒,低喝一声道:“放下!”思玉当即合起刀谱,压在那短刀之下,癞和尚却道:“不妨,思玉,你且说这刀谱如何?”,思玉看了一眼怒气未消的爷爷,心知他责怪自己随意乱翻他人之物,尤其现下余辽又身负重伤,不免有趁人之危的心思,其实自己只是好奇而已,哪知一看之下,谱中所记的都是些连市井杂耍都不及的武功,自己师父武学虽然也是市井一路,但到底有章可循,这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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