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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萧趁机抢入房间,一把抄起床上的绿衣女,刚要越窗跳出,黄衣女如电掠来,手挥一口长剑,厉声说:“把贱人放下!”长剑翻飞,剑法精奇,梁萧苦于无法腾手对敌,只能东躲西闪。拆了不到三招,东面一声巨响,墙壁颓塌,一名铁塔似的巨汉跃马而入,手持一柄数十斤重的大铁锤,二指粗的铁链缠在粗壮的胳膊上,厉叫:“二娘,女贼何在?”嗓门粗大,正是运河边亲手砍断儿子一腿的“雷大郎”。
黄衣美妇正愁梁萧滑溜,忽见丈夫赶来,惊喜说:“就在这小子手上!”大汉“呵”的一声,铁锤当空一扫,墙垮床破,碎屑纷飞。
梁萧不敢硬接,纵身跳起,伸足在铁链上一点,借势蹿向门外。黄衣女看穿了他用意,长剑凌空便刺。梁萧这一跳用尽气力,双手又不得空闲,情急中“呸”了一声,一口唾沫直奔妇人面颊。美妇好洁,惊怒间也不忘闪避,梁萧趁这机会,一口气闯出门外。
刚出门,两个汉子迎面冲来,梁萧凌空出腿,似于癫狂中大步疾行。这一招“接舆狂歌”二人抵挡不住,匆忙后退。梁萧得空,旋身出脚,在庭中假山上一撑,纵上房顶,单足独立,身形迎风摇动。众人欲要跟上,却被他抬腿踢得瓦片纷飞,将上房者纷纷打了下去。
“豁拉”一声,墙穿屋破?,巨汉跨马驰出房外,骂道:“直娘贼!”铁链一抖,厢房被他击垮一片。梁萧纵身闪开,大汉又要挥锤,铁链却被屋梁缠住,拖拽不动,气得破口大骂。
梁萧哈哈大笑。雷大郎骂了两声,忽叫:“用‘火雷’逼他下来。”三枚炮仗应声掷来。梁萧慌忙闪开,炮仗一落地,发出如雷巨响,瓦砾四溅,火光乍起。
梁萧心中骇异,又见三枚“火雷”掷来,急急飞身掠出。身后轰响连声,碎屑打在背上,好一阵刺痛。这时火随风势,客栈裹在烈焰之中。梁萧望下一看,十多人手持刀剑,团团围住四周。他失了地利,又抱了绿衣女,双手不便,不由连连叫苦。
忽听“唏聿聿”一声,一道白影蹿到屋前。梁萧心头一动,高叫一声:“胭脂!”
胭脂马一路狂奔,四蹄撒开,尥了两个蹶子。它灵通矫捷,力大无穷,出蹄之迅烈,与武功高手无异。武人们心思只在屋顶的少年男女身上,马蹄飞来,猝不及防,几个人应蹄倒下,变成了滚地葫芦。
胭脂马咴咴长叫,凌空一纵,身在半空,梁萧一个跟斗,稳稳坐上马鞍。胭脂马神行电迈,钻入一条小巷,跑出不足百步,一道八尺高墙拦住去路。梁萧心头一惊,正想挽缰改道,可见胭脂纵蹄如飞,心头一动,闭眼大叫:“好胭脂,我信你!”
胭脂发声长嘶,有如应答,奔到高墙前,浑身一纵,居然越墙而过,落地就走。梁萧睁眼大喜,赞不绝口:“乖马儿,好马儿……”
他回头望去,浓烟滚滚,直冲霄汉,客栈被“火雷”点着,火借风势,一发不可收拾。
梁萧暗暗心惊,遥见前方已是城门,城门吊桥头,不下十骑人马迎面堵来。梁萧欲要转向,左面又来五骑,后方右方,皆有骑士包抄。不及转念,胭脂不闪不避,直奔过去。梁萧一惊,叫道:“乖马儿忒笨了,该往人少处去!”说着胭脂已到桥头,双方相距不及十丈。
梁萧钢牙一咬,将绿衣女横搁马上,“呛啷”拔出剑来。不料胭脂于奔跑间人立而起,纵声长嘶,声如金石,直透苍穹。
这匹宝马本是天山以北的野马之王,后被绿衣女的师父想尽法子收服。胭脂生来霸道,能斗虎豹,平常的马匹天生怕它,这一啸,显出威慑万马的神威。对面的骏马听见,纷纷摇头摆尾、四散狂奔。众骑士扯缰挽绳,勒得马口流血,也止不住坐骑的去势。一匹马不辨东西,带着主人,“哗啦”冲进了护城河。
梁萧见它威风,又惊讶,又喜爱。胭脂惊退群马,一跃过桥。众骑士心知一旦此马走脱,倾天下之兵也休想追上。飞驰间,以楚老大为首,纷纷弯弓搭箭,梁萧身后箭啸连连,声如雨打芭蕉。
胭脂忽左忽右,纵蹄狂奔,但开弓人多是高手,仍被一箭射中后腿。箭镞是三棱刃,一旦射中,鲜血顺着血槽涌出。宝马吃痛,纵声长嘶。梁萧心急如火,忽听有人高叫:“别射了,说好了这马归我!”呼声越来越响,说到“我”时,声如响雷,似在耳边。这一声叫罢,箭雨为之一歇。
梁萧急急回头,一名青衣男子徒步如飞,离马后不足丈许。梁萧倒卧出剑,男子哈哈一笑,足不停步,右手挥指,“当”的一声点中剑脊。梁萧虎口痛麻,长剑几乎脱手。那人一指没将他宝剑弹飞,“咦”了一声,左手抓向胭脂的后尾。
胭脂一声长嘶,向前一蹿,带伤蹿出四丈有余。那人一抓落空,拔腿急赶,哪知胭脂马一跛一跛,仍是迅快无伦,转眼已在二十丈开外。青衣男子追之不及,心头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宝马受伤之余,尚有如此脚力;喜的是这宝马神骏无双,更欲得之而后快。
胭脂跛着脚跑了数十里,眼见抛开追兵。梁萧不忍它再跑,到道旁拔出箭矢,撕下衣襟裹好伤口。定睛一看,箭杆上镌了一个“楚”字。不禁望了犹在马背上熟睡的绿衣女一眼,心想:“雷大郎和二娘所说的女贼莫不是她?”想起雷星被亲生父亲砍断一腿的惨景,又想,“贼丫头手段歹毒,被仇人逮住了也活该。”
他叹了口气,将绿衣女搁在马背上,用缰绳捆牢,说道:“乖马儿,我不管了,你带着她逃命吧。”说完转身便走。却听身后马蹄轻响,胭脂呆头呆脑地跟在后面,只好又说:“乖马儿,我说不管就不管,要怪就怪你主人心肠不好,惹来这么多对头。”转身又走,胭脂始终跟着。梁萧快它也快,梁萧慢它也慢,梁萧把脸一板,正要喝叱,胭脂马却直愣愣将鼻子凑过来,对他呼呼喷气。梁萧心一软,伸手抚它鬃毛,再瞅绿衣女一眼,不觉心跳变快,苦笑说:“乖马儿,我留下来,可是看你的面子,不关你家主人的事。”转身背起女子。二人这次肌肤相接,滋味似又不同从前。梁萧心跳加快,只觉古怪,任他聪明绝顶,也想不透其中的原因。
穿过一个小谷,望见太湖烟波,梁萧正想去处,忽听马蹄声起,只听有人喜道:“在这儿了!”梁萧闪避不及,转身一瞧。来的是一个长相清俊的小后生,跳下马来,冷笑说:“小子,你是这贱人什么人?哼,这贱人受伤了吗?自作孽,不可活……”他嗓音清脆,口齿便给,连珠炮说完,见对方不答,又说,“你哑巴了?把女贼放下,滚得远远的。”
梁萧冷冷不语。小后生双颊泛红,一抖手向他分心刺来。梁萧一手扶住背上的绿衣女,看他剑来,一掌拍中小后生的剑脊。小后生剑锋歪斜,胸口空门大开,不由收剑护住全身,抬眼一看,梁萧依旧站在原地。他心中更加气恼,又刺一剑,来势更快更狠。梁萧看他剑来,“啪”的一掌,又把长剑拍开。顷刻间,小后生电光霹雳般连刺五剑,均被梁萧运掌一一拍偏。
小后生使到第六剑,羞怒欲狂,顾不上什么招式,身剑合一,猛扑上去。梁萧这招“掌运天下”出自“纵横境”里的杨朱,杨朱是先秦诸子之一,曾说“治天下如运诸掌”。这一掌极得举重若轻之妙,看似随意拍出,实则奥妙无方。对付厉害高手,还须合以身法,加以变化。这小后生武功差他一大截,梁萧站着也能胜他。
忽见对方情急拼命,梁萧微微一笑,使招“弈秋投子”,左手二指若拈棋子,按在剑身上方。弈秋是围棋之神,这一指颇合弈道,正中剑上新旧力道断续的地方。
小后生虎口一热,长剑脱手。梁萧右爪突出,抓向对方胸口,但觉入手软绵滑腻,心中不胜诧异,手上略微一缓。小后生拼死一挣,嗤,数层衣衫一并撕破,露出粉色的抹胸。
梁萧一愣,瞧得目不转睛。小后生尖叫一声,捂着胸倒退两步。梁萧恍然大悟,冲口而出:“哎呀,你是个母的!”
女扮男装的少女面红如血,扯衣遮住胸口,瞪着梁萧,眼泪滚来滚去。梁萧还想取笑两句,忽听一声长啸自东传来。少女听到笑声,惊喜叫道:“爸爸,快来!”梁萧见她一脸狂喜,心生恶念,冷笑说:“你妈来也没用。”挥手又抓少女酥胸。少女被他抓过一回,羞愤欲死,岂能容他得手,骂声:“小淫贼!”一手护着衣襟,一手来挡梁萧的爪子。不料梁萧这一抓只是幌子,见她全力护胸,腰腹露出破绽,嘻嘻一笑,轻轻点中少女的气海穴。少女劲气一泄,被梁萧搂在怀中。
梁萧背负佳人,手抱娇娃,换了登徒子瞧见,必然羡慕他艳福齐天。但他身在险中,来不及享受温香软玉的滋味,只瞧人马四面逼来。梁萧见北方人少,大步流星奔了过去。北方当先的是黄衣美妇,一见梁萧,运剑就刺。梁萧嘻嘻一笑,将少女迎了上去。这抓人质的法儿,却是他从明归那里学来的邪招。
美妇剑气凌厉,激得少女面皮生痛,忍不住尖叫一声:“姑姑!”
美妇看清她的容貌,间不容发收回长剑,惊道:“楚婉……”还没说完,梁萧奔出两丈,前方四人挥剑阻挡,梁萧将楚婉当作兵器乱舞。
众人心生顾忌,四把剑流电飞虹,只在楚婉身前晃动,吓得少女闭眼尖叫不迭。美妇急忙抢上,长剑连挥,叮叮叮一阵响,四柄剑尽数落地。
梁萧笑道:“二娘谢了!”黄衣美妇“呸”了一声,杏眼圆瞪。梁萧见来人甚多,一拍胭脂,笑道:“乖马儿,再辛苦一下?”翻身上马,胭脂撒开四蹄,蹿入山中。众人得知楚婉被俘,也不敢过分紧逼,只是远远跟着。
梁萧借着山势大兜圈子,行至傍晚,他怕胭脂伤势恶化,背着绿衣女下马步行。楚婉被横在马上,一路上“小畜生,小混蛋”骂个不停。梁萧起初无暇理会,闲来听了几句,作起恼来,嗔目瞪她,楚婉也不示弱,睁着一双大眼回瞪,又骂一声:“小淫贼。”
梁萧道:“好啊,你再骂一句,我连你裤子也撕了。”楚婉吃他一吓,眼里流出泪来。梁萧静下心来,寻思:“一个贼丫头已经累赘,再添一个,根本不用逃了。”将楚婉拽下马来,拍开她的穴道,喝道:“滚吧!”说完迈步就走。
楚婉一怔,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决心,跑了两步,高叫:“小……小子,站住了!我有话说!”
梁萧瞪眼道:“还想挨揍?”楚婉赶到他前面,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哼哼说:“你干吗放我?”梁萧见她一得自由,气焰又涨,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人长得又丑,嘴巴又讨厌,谁遇见谁倒霉。早早放了,上上大吉。”
楚婉双颊涨红,瞪了那绿衣女一眼,咬了咬嘴唇,轻声说:“谁长得丑,她、她又比我好看多少?”梁萧笑道:“说得好,她就是比你好看。”楚婉也是这样想的,可被梁萧说出,心里别有一般滋味,失声大骂:“小淫……哼,你胡说八道!”她本是家族中最出色的美人,人人对她另眼相看,怎料被比了下去。越美貌的女子,在容貌一行越是好妒,不由忿忿说:“她美又怎样?还不是个偷鸡摸狗的女贼?”梁萧疑惑道:“你叫她女贼,她偷了你什么?”
楚婉道:“她偷了我家的镇庄之宝。”梁萧道:“什么宝?”楚婉迟疑一下,说道:“女贼没告诉你么?嗯,这个……可不能对你说。”
梁萧想起黄衣美妇在运河边说的话,心头一跳,冲口而出:“纯阳铁盒?”楚婉“啊哟”一声,失惊道:“小贼,你怎么知道?那、那盒子在你手上?”
梁萧心生狂喜:“这就叫得来全不费功夫,天叫这宝贝铁盒落在我手里。”楚婉见他面露笑容,笃定铁盒在他手里,心想:“要想个法儿哄他交出来。”便冷笑说:“这女贼逃走的时候,还杀了‘天香山庄’三个园丁,烧了三叔公一大片花田。哼,听说她还沿途偷窃官宦富户,连皇帝的大内她也有光顾。最可气的是,她每次偷罢,总要留下‘天山柳莺莺’的名字,真是张狂之至。”梁萧心想:“原来贼丫头叫柳莺莺。”他微微一笑,点头说:“偷过留名,了不起!”
楚婉“呸”了一声,怒道:“你知道什么?三叔公这次大为生气,破关出庄,专拿女贼。他老人家武功盖世,你不将人给我,可是小命难保!”
梁萧心想:“就我见过的人物,只有萧千绝与九如和尚称得上武功盖世。你那三叔公大约是两文钱买张牛皮,自吹自擂!”嘴里却不说破,只是微微一笑。楚婉察言观色,以为被自己说动,又说:“你要是贪图这女贼的美色,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表兄雷星就是被这狐狸精迷惑住了,结果丢了一条腿,要做一辈子的瘸子。”
她说的是表兄的惨事,口气里幸灾乐祸,顿一顿,又说:“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天香山庄’与雷震姑父的‘雷公堡’是当今两大武学世家,‘参天狻猊’方澜和‘神鹰门主’靳飞,到了我家也要恭恭敬敬。再说了,如今官府震怒,派出江南第一名捕何嵩阳,你再帮这个女贼,可是和天下人作对。”
梁萧听到何嵩阳三字,冷哼一声,心想:“何嵩阳是个王八蛋,他要抓的人,老子一定要保护周全。”打定主意,嘴唇抿得紧紧,再也不作一声。楚婉自负辩才无碍,平时但有所求,长辈无不应允,这时也欲一纵苏秦之舌、张仪之齿,将梁萧一举说服。若能让他交出纯阳铁盒和女贼,当是天大的功劳。梁萧越是不说话,她越当劝说生效,又说:“你这么年轻,武功已这么好!如果正道直行,一定能够成为一代大侠,干吗要和女贼同流合污?”梁萧一皱眉头,说道:“做大侠有什么好处?”楚婉道:“做了大侠,就能受世人敬仰。”梁萧道:“云万程算不算大侠?”
楚婉“咦”了一声,惊喜道:“你也知道云大侠?”梁萧听她将“云大侠”三字叫得格外亲热,不由侧目瞧去。楚婉神情奇怪,似温柔,又似憧憬,两眼望着远处,喃喃说:“云大侠是南武林顶天立地的人物,三叔公说到他,也要轻轻点一下头。你知道么?三叔公对世事看得很淡,得他点一点头的,天下算起来也不过三四人。”
梁萧冷冷说:“云万程么,哼,不得好死!”楚婉怒道:“你才不得好死!”梁萧双眉一挑,正要动怒,楚婉忽又呆望远处,露出温柔神气,轻声说,“不过三叔公又说了,云大侠不错,可是远远及不上云公子。”梁萧问:“云公子是谁?”楚婉瞅他一眼,微微露出冷笑:“云公子就是云大侠的公子,哼,你连听他的名字也不配。”
梁萧“呸”了一声,说道:“你说那个哭哭啼啼的小鬼?”楚婉听得莫名其妙,云公子是她私心相许的人物,决不容人羞辱,忍不住回骂:“你才是小鬼!”说罢又叹口气,“反正你一百个小贼也比不上云公子的一根手指。上次他随靳门主来天香山庄,请爸爸出山抗元。可爸爸不答应,只说天香山庄独善其身、不问世事。云公子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说:‘久闻天香山庄的“分香剑术”独步武林,云某心中仰慕,今日有幸,想要领教几招。’起初,大家见他口气虽大,人却年轻,心中瞧他不起。谁知我那几个堂兄轮流上阵,居然没人接得下一剑……”
梁萧插嘴道:“你堂兄没用,不等于姓云的就厉害。”楚婉白他一眼,不屑与之争辩,接着说:“我羽姑姑和姑爷恰好也在,眼看爸爸被逼出场,羽姑姑起身说:‘奴家出嫁已久,娘家的剑法还记得两招,虽然未得真意,还望公子不吝赐教。’”梁萧心想:“这羽姑姑该是那个黄衫妇人,她剑法很好,真斗起来,我也许胜不了她。”想着来了兴致,凝神倾听起来。
楚婉说:“云公子一听,说道:‘前辈客气,大家不必使力,比划招式,点到即止。’羽姑姑笑着说:‘云公子怜惜奴家,奴家能不承情么?’两人各持长剑,刚要交手,忽听白纱屏风后有人叹气说:‘楚羽,你使这招“玉笛横吹”,若他刺你肩头天宗穴,你又怎么招架?’羽姑姑一愣,半晌才说:‘他、他怎么刺得到我那里?’那人说:‘你先别问,但说如何招架?’姑姑想了想说:‘我使“国色天香”刺他晴明穴。’那人说:‘攻敌必救,求个两败俱伤,笨了点儿,倒也勉强。但若他从坤位出剑,刺你期门穴左侧,你又怎么抵挡?’姑姑忍不住说:‘我、我以“落花惊蝉”刺他角孙穴。’那人叹道:‘这招也还不坏。但若他从小畜位出剑,刺你会宗穴呢?’哼,本姑娘不跟你小子说啦,左右这些剑法你也听不懂。总之那人问一句,姑姑便答一句,包括云公子,大家都觉奇怪。如此一问一答,说到第十二招上,只听那人道:“若他从大有位刺你关冲右侧,你又如何化解?”羽姑姑听到这儿,瞪大双眼,再也说不下去。那人叹道:‘罢了,楚羽,你尽心竭力接他十二剑,不要辱没了你亡父的名声。’羽姑姑脸色煞白,手指握剑,指节都发白了。忽地吸了一口气,真的使出一招‘玉笛横吹’。说也奇怪,云公子应了一招,剑尖如那人所说,真的刺向羽姑姑的天宗穴。”
梁萧“呸”了一声,说道:“你只管吹吧!十层牛皮也吹破了。”楚婉冷笑说:“你不信?奇怪的还在后面。云公子与羽姑姑事先约好,不必内劲,只比招式。就看二人长剑往来,一招一式,与那人所说的一丝不差,直到第十二招上,云公子从大有位刺出一剑,剑尖停在姑姑的关冲穴上。”
梁萧又叫:“吹牛吹牛!”楚婉怒道:“你不信拉倒。反正这件事南武林早就传遍了,你一打听就知道。”梁萧听她这么一说,倒也不好吱声。
楚婉道:“可是,云公子使出那剑,不但全无喜色,反而脸色灰败,盯着那面白纱屏风,慢慢地说:‘阁下是谁?’那人笑道:‘你师父没告诉你吗?’云公子叹道:‘真是楚前辈么?晚辈斗胆,还请前辈指教一二。’那人说:‘老夫死灰朽木,久已不动刀兵,指教二字愧不敢当。不过今日阁下来得不易,老夫也静极思动,罢了,我隔屏献拙,写几个陋字,请云公子品题品题。’他话没说完,已有人奉上墨宝,那人便隔着细白纱屏,写了三句小词,念做‘柳丝长,桃叶小,深院断无人到’。”
梁萧插嘴说:“这是什么,跟大白话一样。”楚婉笑笑说:“这词句是极尽婉媚的,但那写出来的字,个个笔力万钧,撇捺勾折森若长剑,直欲破纸飞出。唉,我本领粗陋,瞧不出什么门道,可云公子精通剑道,一时看得入了神。他就那么呆呆地站了许久,脸色越来越白,忽地倒退三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楚婉说到这儿,嗓子一哽,说不下去,目光凝注远处,流露出一丝忧色。
梁萧听得入神,不由问:“他死了?”楚婉白他一眼:“你才死了呢!云公子调息片刻,说道:‘晚辈愚钝,破不了前辈字里的剑意,今日输得心服口服。’那人叹道:‘你也不过得了令师两三成的本事,想要横行天下,只怕还不能够。再说,剑法是死物,人是活的,分香剑术是好是歹,因人而异,你的剑法,又何尝不是如此!’”
梁萧赞道:“这话有见地。”楚婉不禁微微一笑,又道:“云公子听了这话,许久都没了言语。那人又说:‘云老雕为人方正有余,机变不足,练了一辈子的笨功夫。嗯,对了,你这姓靳的师兄倒有他的风骨,看来像个英雄,其实是个草包。’靳门主听了这话,脸色十分难看,云公子也很尴尬,却听那人又说:‘不过你就不同了,骨秀神清,金声玉应,来日的前途,哈,不可限量,不可限量……’说罢长笑一声,悠然去了。”楚婉说到这里,瞥了梁萧一眼,眼角透着得意。
梁萧心想她把这事说得十分曲折,怕是编不出来的,一时将信将疑,又问:“屏风后那人到底是谁?”楚婉哼了一声,傲然不答。梁萧沉吟道:“莫非就是你说的三叔公?”楚婉道:“不错,三叔公这次也来了,你识相的早早投降。”
梁萧不觉大为犹豫:“这柳莺莺与我非亲非故,抑且还有过节,我为她惹下强敌,怕是不值。”楚婉见他神色动摇,心中窃喜,又说:“你想云公子都胜不了三叔公,你还想拿鸡蛋碰石头?”
这两句话好比画蛇添足,梁萧一听,胸中傲气上涌,冷笑说:“姓云的又算什么,我再差十倍,也不会输给他。”楚婉听他出口贬低意中人,怒从心起,大声说:“凭你这点儿微末本事,给云公子拾鞋也不配。”梁萧大怒,举拳要打,楚婉瞧他模样凶狠,心头砰砰直跳。梁萧挥了挥拳,终归落不下去,转身上马,飞似的去了。
梁萧乘马奔了一阵,又怕胭脂伤势复发,便停了下来。忽听柳莺莺在马背上嘤了一声,梁萧回头一看,少女翻了个身,轻轻皱眉,似有不适。梁萧将她抱了倚在怀间,女子的面孔映着溶溶的月光,好似一朵白色的优昙花。
梁萧情难自禁,低头将脸贴近她的额头,只觉光润如丝,神为之飞。心猿意马中,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梁萧打了个寒噤,想道:“我在做什么?是了,正事要紧,趁她沉醉不醒,我先找找纯阳铁盒。”
他在胭脂马上的褡裢里寻找,没见铁盒,只找到一只银盒。揭开一看,满是水粉胭脂,盒盖上还有一面玻璃小镜,光亮可鉴须眉。其时玻璃产自西极,中土十分难得,这小小一枚梳妆银盒,价值已然不菲了。
梁萧将银盒翻看良久,不见有何异样,悻悻放回褡裢,转眼一瞧柳莺莺,心想:“莫非在她身上?”临动手时,又觉心跳加剧、双手颤抖,不由想道:“趁人之危不是好汉。待她醒了,我再明刀明枪地要她把铁盒送我。”于是打起精神,背起柳莺莺走了一程,忽地嗅见一股肉香,他的肚里咕咕乱叫,抬眼一看,北边的树林里露出破庙一角,隐隐闪动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