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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团早已不能看清的光华,则是被孕育的所在。
双生的并蒂莲,合为了一朵。柔软的、坚硬的身躯,重叠在一起;温和的、清隽的曲线,勾勒成一条;秀美的、疏离的眉眼,重叠为一面……
不再是他,也不再是她。
而是祂。
一种源自于这凡尘俗世、又超脱于这凡尘俗世的所在,一种源自于善恶真邪、又高彻于这善恶真邪的所在!
祂轻轻地闭合着双目,任由圣祭阵法中那温泉水一样的力量将祂包裹,修长的双臂却在此刻环住了自己蜷缩的身体,一如婴儿蜷缩在母体,又随着那渐渐充盈的力量而舒展开。
祂在生长。
用一种所有人肉眼可见的速度。
直到那青涩的肢体变得强健有力,直到那稚嫩的轮廓变得棱角分明……
这是天地间,最清晰也最模糊的一具躯壳。
这也是天地间,最美好也最丑陋的一张面容。
因为祂来自于每一个人内心的最深处,是每一个逃不脱红尘的凡夫心里面最渴望又最恐惧的存在,也是每一介挣扎于苦海的的众生心里面最干净又最污浊的存在!
便是连此刻自命已经脱离普通修士行列、触摸到上墟仙界那一扇高不可攀大门的宝印法王,也无法完全阻断这一瞬间从他心内最深处奔涌而出的那种异样的向往与恐惧……
美,或者丑。
善,或者恶。
世间从没有真正的至善之人,也不存在真正的至恶之辈,善与恶在一个人或漫长或短暂的一生里,不断拉锯,便成就了一个人人生最确定的轨迹……
天上的阵法改变了,圣殿之中那一座阵法依旧在悄然地运转,依旧在从某一处神秘的空间里将那亘古沧桑的凶戾之力注入宝印法王躯体,开裂的皮肤已经完全为那有如实质的黑气侵蚀,形成一道又一道诡异而古拙的黑色图纹。
“佛子,佛子!”
他没有光亮的瞳孔注视着佛光中的寂耶,在已经因为血肉经脉挤压而变形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夹杂着强烈恨意的嘶哑怒吼,竟然在这一刻高高抬起了自己的手掌,隔着这宽阔的虚空,就要向那佛光抓去!
宝印法王身上的变化,见愁与曲正风都是见过的,在昔日明日星海的白银楼中,在夜航船那与见愁交战的梁听雨身上!
这分明是那荒古神祇少棘的力量!
那一只为他自己鲜血若浸染的手掌一经伸出,便携裹起无尽翻腾的黑气,化作了一只巨大的利爪,如一头凶恶猛兽,向那圣湖底废墟上空还未睁眼的寂耶扑去!
“动手!”
曲正风的声音,没有半分犹豫!
斩钉截铁!
在话音出时,他掌中那一柄海光剑也骤然翻起,顷刻间重新凝聚出万丈海光,却因方才沉默间长久的蓄势,而蕴蓄着更深沉、更猛烈的力量!
“刷拉!”
从天而降,那是一道暗蓝色的天瀑,犹如一剑劈开了整片沧海!暗蓝的剑光如同一座倒塌的高墙,向那巨爪怒倾而下!
旁侧另一道剑光,几乎与其同时腾起!
并没有慢上他分毫!
见愁全副的注意力,根本就没从宝印法王的身上移开过,早在曲正风出声提醒之前,她的燃灯剑便以幻化出万家辉煌的灯火,以一种完全迥异于海光剑的色彩与姿态,劈出一道匹练似的剑光,直取宝印而去!
剑光与剑光辉映并列!
海光与燃灯齐头并进!
持剑的这两个人,一个是现在的崖山门下,一个是昔日的崖山门下,他们之间曾有过几分一言难以道明的嫌隙,这一刻的应对,却显出一种惊人的默契。
然而,他们各自都非常清楚——
这并非因为他们真的有什么心有灵犀的默契,不过是同境界的强者与强者之间,想法与应对往往趋于一致。
如此。
而已。
圣子寂耶真正的力量,正在苏醒之中,既然为这已经引神祇之力入体的宝印法王所忌惮,便必然是能对其造成威胁的所在。
他凌驾于雪域之巅,诞生于轮回之中。
只要他们能也拖这宝印法王片刻,甚至都不必拼尽全力重创于他,便可迎来这一战真正的转机!
“轰!”
三位大能最全力的一击,顷刻间撞在了一起,爆发出一圈骇人的空间波动,彻底将这圣山之上所有的建筑夷为平地!
剑光与剑光消失。
那气势汹汹的巨大黑爪,也被轰成四散的尘烟!
宝印法王哪里想到,这一片天地间竟还有如此不长眼的修士,还敢对自己动手!
一击不成,他恼羞成怒。
那充斥着阴森沉冷的面容上,一双眼却漆黑无光,格外怪异诡谲,像是在一具血肉之躯上,生生嵌入了泥塑木偶的眼珠!
“崖山,嘿嘿,崖山!”
他轻而易举便辨认出了这两个人的来历,凝视着曲正风时念了一声,凝视着见愁时又念了一声,接下来却是仰天的狂笑。
“十一甲子过去,一门懦夫,终于敢来寻仇了吗?哈哈哈哈……”
见愁陡然皱眉。
曲正风原本平静的面容,在听见这一句时,更是骤然变得冰冷,持着海光剑的手掌,松开又紧握。
最终竟是跟着笑了一声!
这一刹那,恢弘的阵法下,他紧握的手掌中,海光剑那暗蓝而温润的影子,竟忽然隐没。
一种锋锐至极点的气势,在他身上疯狂地拔升!
重新在他掌中凝聚出轮廓的,已然是一柄全新的剑!
是那一柄他叛出崖山时便跟随他而走的崖山剑!
巨剑的形态虽然缩小,可轮廓与锋芒依旧。
古朴简单的剑身,集聚着崖山整座峰峦的气韵,浑厚而沧桑,是那亘古以来孕育于斗转星移之中,天地间最浩荡的一股正气!
他只将这一柄剑,平平地举起,昂藏的躯壳便有顶天立地的气魄!
面对着宝印,站在这巍峨的圣山之上,他却像是另一座比这圣山更巍峨、更厚重的山岳!
那是他心里的山,心里的剑!
话出口,也是深埋在他胸臆中蕴蓄了十一甲子的一腔恨意与满怀杀机,只是当它飘洒在这广阔的天地间时,又添上了几许藐视神佛的豪迈。
“血债,该尔等血偿!”
懦夫?
若我崖山门下皆为懦夫,那这浩荡天地间,还有何人,敢自称一声“丈夫”!
可是不必辩驳!
最不需要的,也是辩驳。
他只长笑一声,执剑向前!
掌中的崖山剑,迎风便涨,竟在这雪域圣山之上,劈出了十九洲另一座久负盛名之山岳——
无限巍峨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