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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相触的刹那,恢弘的荒域裂成两半!
见愁竟从这一眼之中,看出了两个人,两种目光:一者亘古而沉默,见证过沧海变成桑田,山巅化为深渊;一者隐忍而疯狂,如同地底蛰伏了十七年的蝉,风雪里振翅孤飞的隼!
再一晃,他人竟已到了见愁面前!
神魂中是天人交战,但行动上未落下半分——
不论如何,先杀见愁!
谢不臣实在是太清醒了,在这无路可投的绝境之中,他所能选的也只有孤注一掷!
先下手为强,与盘古神魂对垒,以他领悟得的所有规则将其束缚,为的便是暂时限制盘古神魂的力量,使自己接受了九世心境感悟的神魂至少能保持不输盘古的状态。
而见愁先前堂而皇之地说出了“杀盘古”三字!
这便证明她将成为他与盘古共同的敌人!
所以即便神魂还未融合,甚至还未分出胜负,他也可在这将灭而未灭的特殊时刻,合己身与盘古之力,一击见愁,先取她命!
只有先杀了她,才可斩去自己此世最终的也是唯一的牵挂,让心境彻彻底底臻至圆满,以取得反过来吞噬盘古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可这一刻,他从见愁眼中看见的,却是全然的清醒,既没有出乎意料的惊恐,也没有面临生死危局的慌乱,有的只是那一眼能望进人心底的深深怜悯……
还有,浅浅的怆然!
过往九世已成灰烬,他身上不沾因果,可这一世的见愁却是因他而起的意外。
他们了解对方。
再深沉的谋划,在他们之间都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因为看得太明白了。
若忽略彼此的立场与仇恨,便是真正的知己。
甚而是,同道!
脑海中一瞬间掠过了太多太多,甚至有见愁如何能设下此局的难解困惑,但这一切都没有他凝聚而出的攻击快!
身如青鸟,神姿高彻!
抬手间竟像是擎住了黑暗中的星河,摇落一天暗星,万千星辰都在他屈起的指尖颤动,继而是全新的墨气凝结成黑线,又熔铸成一柄与先前一模一样的墨尺!
不同的,唯有这墨尺所带来的寂灭!
若说先前的墨规尺,是谢不臣自己机缘巧合下参悟所得,那此时此刻的墨规尺,便是他与盘古度量天地、支配宇宙的权杖!
尺起时,便有冰冷的风起。
这风从墨规尺地钝锋上斩出,却似一柄利刃,裂开了他们脚下的荒域,将其撕得粉碎!
是荒域的碎片,是盘古的躯壳,是铺天盖地的规则的墨线!
涌动如潮,肆如龙卷!
从四面八方升起,在谢不臣手中这墨规尺斩向见愁的刹那,洪流一般向见愁盖去!
此刻的谢不臣,是最强的谢不臣;此刻的盘古,依旧是裂取了宇宙本源的不死盘古!
如何能杀死不死的存在?
答案是:抛开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一定是可能!
见愁站在原处,竟没有挪动一步。
在那洪流向她卷来、墨尺向她斩来的刹那,她眸光抬起,所投出的不是一道目光,而是千千万万道目光!
举起剑来,亦好像千千万万的重影。
看起来是举着剑,但在远处早已被摒出战圈的众人看来,却好像每一道重影所持的武器和迎击的姿态都不相同!
完全无法分辨,这一刻,到底是一个见愁,还是一切见愁!
洪流顷刻间向她冲荡而去,墨规尺也几乎在同时斩下!
无数道重叠在见愁身体中的影子被斩落,有的直接消散在这天地间,重新化作混沌,有的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成了洪流的一部分,少部分完好的则都纷纷从见愁身体里坠落、从虚空中坠落,掉到下方无垠星河里晦暗无光的星辰之上!
堆成一座座尸山!
淌成一片片血海!
众人定睛看去,每一具都是见愁的尸首,都是死在谢不臣这一击之下的见愁!
唯独留下最后的一道影!
谢不臣的尺划破虚空,在这一刻便要临近她眉心,彻底令其陨灭。
可这时才注意到,她手中已不见了一线天!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令他心惊的凡剑!
怎么可能?
脑海中轰然炸开了一片!
谢不臣分明记得,自己在飞升之前,将这一柄剑放入了青峰庵隐界,绝不可能为已飞升的见愁拿到!
“其实,河图那最后两行,原是有字的……”
一声呢喃,是想要他死个明白。
在谢不臣看见此剑的瞬间,见愁已直接一剑捅进了他的胸膛,轻松到毫不费力,甚至没有遇到半分应有的阻碍!
因为,剑中的某些东西,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到底是世事弄人!
他二人固然称得上是同道知己,只可惜道同术异,又兼世事弄人,终究只有一人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而另一人,注定殉道。
三尺青峰,亮如秋水。
见愁的手指修长而白皙,却好似沾了点旧时烟雨的清冷。她近乎于漠然地注视着她,过往的一切柔情缱绻与争锋相对,都在这一刻,悄然消散了。
她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原来,剑锋透入胸膛,竟是这样的寒冷,像是一块坚冰,冻得人发抖。
鲜血红里混着紫,浸没了衣襟。
有一些已经久违的东西,顺着剑刃、顺着寒冷,悄然爬回了他的身体。
见愁骤然抽剑,鲜血瞬间抛洒!
谢不臣张口,声音却被大风淹没。
他竭力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可抓住的只有一片飘荡的衣角,眨眼又从掌心里划过。
便像是他当年向见愁举剑,她倒在血泊里伸出手来,抓不住他的衣角……
一切,都是空空荡荡。
他控制不住地往下坠跌!
这一刻,见愁触到了他的目光,心底无由的悲怆涌出,眼底终是掉下一颗泪来:“蓬山此去无多路!圣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