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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累了,还剩下一根蜡烛也舍不得再点,就蜷缩着身子歇息。
一阵脚步在幽深的监牢里响过,巡监的又来了,她慢慢睁开眼,心里暗暗盼着是小牢子,但实在没力气爬起来到门口去等他。
“大人——大人——小人有情况上报——”忽然一个男声喊道。
哑姑迷迷糊糊听得出是她对面监牢的那个男人。
“老实点——想挨揍是不是?”巡监的人喊。
哑姑有点失望,来的不是小牢子,而是牢头尤大文,一个凶巴巴的矮胖子。
“大人——有人作弊!夹带私递东西!算不算重要情况?”对面的男犯喊。
“哦?谁?私递了什么东西?”尤大文似乎对这种打报告的内容很感兴趣。
“是她——那个女人,有人给她送了蜡烛,还有笔墨纸砚,她在牢里写字呢,神神秘秘的,肯定是在写状子呢,官老爷把她关进监牢她不服气,是在写着骂你们呢!”
哑姑静静听着,感觉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问题,不会真有人告这样的私状吧。无聊。
况且自己点灯写书,又不曾干扰着大家不是吗。
不过既然有人当做正经事上告,那么肯定要有麻烦了。她挣扎着爬起来。牢头果然已经走了过来,手里棒子敲着门框,“喂喂,起来了——”说着门锁哗啦啦响,他打开牢门走了进来。
哑姑爬起来,借着牢头手里的灯笼打量牢头,这尤大文看样子昨夜熬夜了,两眼通红,脾气也很不好,“就是你夹带私递东西了?交出来吧——”
哑姑知道死扛的下场不会好,所以毫不犹豫从烂草下捧出东西递上,“我只是写了点字——请大爷明鉴。”
尤大文扫一眼,本来已经撂开了,要继续找这小女子的麻烦,但那纸上“难产秘方”几个字钻进了他的眼睛。
他手一抖,借着灯光看,果然,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妇女难产助产秘方”,从一到十,分作不同的情况,列出了不同的助产办法和用药方子。
“你果然会接生?”他正式打量这个女子。上次这个人犯被提出去过堂后,他就听说这女子因为给人接生而惹了麻烦,他懒得细打问,生娃是妇女们的事,审案子是老爷和师爷的事,他一个牢头,只要看管好送进监牢的人犯就是,别的和他无关。
哑姑点头,“会一点。但是,不能保证所有的产妇和孩子都能平安无事,我不是神。”
她的声音有些悲凉,为伤害过的她的人和事。
她一心盼着大家都好,可还是会出意外,有些意外不是她能左右的,比如这次引发她牢狱之灾的产妇之死,可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难产也有办法?”尤牢头紧追着问,他的声音有点紧张。
哑姑从这忽然紧张的神情里闻到了一丝信息,这个男子家里有产妇,而且可能面临难产,所以,可能对她有利的一个时机正在靠近。
她忽然镇静下来,断定自己写出的这些宝贝有救了,至少不会毁坏在这个牢头手里。
“难产分很多种,要根据产妇个人的情况来诊断,在没有见到本人之前,我不敢夸口说自己能处理所有的难产情况,但是——”她望着尤牢头眼睛里的血丝,“我敢夸海口,这灵州府,甚至东凉国,你找不出第二个比我更能诊治妇女难产的人了。”
“她吹牛!”对面的男子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等着看尤大文处罚那个特殊到居然可以点灯的女子,可等了半天没见尤牢头动静,而且看样子有被那女子蛊惑的迹象,他赶紧添油加醋:“她才多大年纪呀,看着不过十四五岁,人家接生婆哪个不是五六十岁,七八十岁的也才更金贵呢,她这点年纪不要说接生,只怕连女人生孩子都没见过呢!”
尤牢头继续翻看哑姑的手迹,已经写了厚厚一沓,字体端秀,排行整齐,虽然有好多字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但是看着让人心里很舒服,禁不住想往下看。他一口气看完了关于妇女难产的所有论述和急救方,庄重地把纸业交到哑姑面前,“想写就写吧,别偷偷摸摸了,蜡烛不够我再帮你弄几根来,这里暗,别熬坏了眼睛。”
出乎意料的结果。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哑姑还是想流泪,心里暖烘烘的,有点感动。
“谢谢您。”她轻轻说。
“只是我有点事想麻烦你——”尤牢头搓着手,回头瞪一眼那个惹是生非的汉子,“人家姑娘写点字儿咋地?我看了,没啥大不了的,又没写反对公家反对朝廷的话!杨大嘴你要再多事儿乱嚼舌根,老子拔了你那长舌妇才有的舌头!”
吓得那杨大嘴缩回脖子,躲进牢房深处。
尤大文才看哑姑:“我老妹子,怀孕十一个月了,迟迟不生,那肚子鼓得这么大,这几天疼得不得了,我们家请遍了附近的妇科大夫、接生稳婆,都没治!前儿开始人就一阵一阵的迷糊,还出血,现在只能在家里等死——”
他还没说完,哑姑已经插嘴:“是不是流的不全是血,而是黑紫的淤血,一阵一阵的流,像月信快结束时候的淤血,只是远比月信的量还多?”
尤大文摇头,有些难为情,“这个我不知道,就算我疼爱妹子,可我一个大男人家的也可能跑去问这些吧,再说我公务忙,都是贱内天天去妹子家照顾。”
“情况不太好,也不敢再耽误。”哑姑眉头深锁,“只有见到病人我才能救治,可我现在……”
尤大文跟着犯愁,“容我想想吧,这事确实太难了——她进不来,你出不去——”
一个在押女犯,一个是大腹便便的产妇,确实很难见面。
“你把人拉来吧,在府衙附近找个房间,夜里悄悄带我出去——”哑姑是确实想救人,尽管上次救人造成的麻烦还没有解决,可听这尤大文妹子的情况实在是危急。
尤大文忽然一把抓住哑姑的手,这姑娘太瘦,手单薄细长,也可能牢里实在阴寒,她的手冰凉。
“你等着。”尤大文冒出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他把灯笼留在了这里。
哑姑却不想再写《哑姑玉经》,静静望着那灯笼出神,她想不明白,对面那汉子是什么心理,为什么要告状?难道监牢把人关疯了,疯狗一样逮住人就咬?
算了,不想了,她吹灭灯,闭眼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