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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虽然已经入夏,但曲江的荫下却风凉得很。
沈丹古青衣翩然,缓步登上柳烟下的画舫,画舫四周竹帘低垂,看不出来内中之人。但沈丹古进内之后,一眼便瞥见绛袍金冠的宁摇碧端坐舫内,榻边架子上,站着羽毛鲜亮、眼神犀利的猎隼,宁摇碧手持玉簪,有一下没一下的逗着。
虽然来的时候沈丹古就猜到了请自己的人是谁,但此刻真正见到宁摇碧,还是心下一突,他按捺住情绪,拱手行礼:“原来是世子见召,未知有何吩咐?”
沈丹古风度翩翩,一举一动莫不有礼,但宁摇碧显然没打算和他敷衍,漫不经心的看了他几眼,懒得理他,只吩咐外头:“开船。”
缆绳解开,船家长篙点在岸上,画舫顿时流利的滑入曲江。
这时候江上三三两两的散着游江的画舫,新封雍国公宁家的船只在其中并不起眼。
待得画舫到了江心,过往船只都离得甚远,宁摇碧才慢条斯理的收了玉簪,仍旧没理会持礼站于不远处的沈丹古,开门见山道:“唐缘、唐澄惨死,晋王自尽,今上亦已卧榻难起,先帝与先皇后膝下也算子嗣兴旺,如今皇室却萧条得很,你的谋算也差不多了罢?”
沈丹古皱起眉,一脸疑惑:“世子此言何意?丹古不明,还请世子……”
“你曾经托昭节帮忙,与李家四郎君达成约定,让他帮你取一件东西。”宁摇碧自顾自的打断了他的话,道,“昭节原本对你也没什么兴趣,所以没多问。本世子倒是留意了下,正好发现你让李家四郎君帮他取的东西,却是你那所谓生母的骨灰,而李家四郎君答应你的缘故,是因为你提出将你那生母留给你的价值数百金的钗环转送给他——”
沈丹古脸色微变,沉声道:“确实有此事,但家母……”
“那蜀妓出身卑贱,难为你一直叫她母亲。”宁摇碧嗤笑了一声,根本不理会他的分解,径自道,“只看你付出这样的代价来交换那蜀妓的骨灰,旁人都不会怀疑你是她生的。只不过你真的是要那骨灰,还是为了引本世子这么揣测?”
“世子请慎言,丹古……”沈丹古虽然平常不是多言之人,但论到口舌功夫其实不算差,然而他这个不算差也要看在谁跟前,像宁摇碧这种只讲自己的道理的人,就算是能言善辩之士见着了也头疼,沈丹古更是难以找到说完话的机会——
宁摇碧哼道:“揣测你一个蜀妓之子、父亲惧内,不敢维护,嫡母忌妒,不能见容!却是怎么能有一批忠心手下,暗中为你奔走、受你驱策的?”他讥诮一笑,“你又是陇右来的,陇右距离当年燕王流放之地可不算多远,有义荣侯唐慎之的例子,常人难免要把你猜到燕王头上去,是不是?”
沈丹古听得“燕王”二字,脸色变幻片刻,似乎知道宁摇碧今儿是一定要逼着自己摊牌了,看了看舫外江水,他终于也敛了知书达礼的文弱少年郎的做派,随意挑了张榻坐了,这才淡淡道:“世子既然知道了,却不知打算将我怎么办?若说捅出来,正如世子所言,有义荣侯的例子,我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自己去说?”宁摇碧冷笑着道,“虽然本世子不在乎你撺掇着宁含和宁希害了宁家大房上下的性命……但料想如今的皇后娘娘及太子都不会放心你这个在皇子之间挑唆游走、促使宗室相残的人继续活着罢?你哪里比得上唐慎之乖巧懂事?”
沈丹古冷笑着道:“世子血口喷人!我虽身世有异,然而一直寄人篱下,所过的日子尚且不如义荣侯!毕竟义荣侯乃是在其外祖父家长大,卓家与我可是隔了几层的!我幼时所受委屈羞辱,岂是义荣侯能比?”
“本世子说你做了这些自然有证据。”宁摇碧不屑的道,“当年昭节尚未过门时,本世子携她游这曲江,宁瑞庆在对岸看到,似乎逼迫过你几句,你记恨在心,后来大房被流放到剑南——当年梁家也是被流放到剑南的罢?你在那儿总有些人手,这才挑唆着宁希和宁含下手!否则这两个人再恨大房,又如何能够寻到瘴疠足够浓厚又足够隐蔽的地方、能够避开欧氏等人的眼线行事?”
沈丹古淡淡的道:“当年燕王与齐王争位太过,才被景宗皇帝双双流放!尔后齐王叛乱,梁氏随之,一度鼎盛于长安的梁半城乃覆灭!我既是燕王之后,梁家却从齐王,焉能服我?”
“你真是燕王之后?”宁摇碧却笑了,“什么燕王之后——你分明就是梁家人!梁家的人手你指挥不动那才怪了,燕王的人手在世子去后就散了大半,如今少许都在王妃与郡主手里,早就歇了妄动的心思,不过守着旧主过日子罢了!要知道燕王乃是景宗皇帝的元后所出,你以为先帝会不把他的血脉彻底查清楚了?会留下来像义荣侯那样的漏网之鱼?”
“梁家?”沈丹古哼了一声,道,“真是荒谬,梁家流放多年,子孙流失,苟且偷生的也不过碌碌而活罢了……又能做什么?”
宁摇碧看着他,慢条斯理的道:“是啊,其他人都碌碌而活了,但有几房人却不一样。这几房就是昭节的嫡亲祖母的兄弟们……虽然当年昭节的嫡祖母拒嫁先帝,与娘家反目成仇,然而同胞骨血,一朝流放,她到底是舍不得的,意欲借着成全先帝先后的那份人情去为自己嫡兄这一支求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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