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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办冷漠开口说道:“看来这位大人也知晓了这名钦犯的身份,知道他当年是范院长的亲信……”
何谓诛心,这便是诛心了,此时场间数百人都听着这句话,谁也没有办法将所有人都杀死灭口。只要监察院今天阻止内廷捉拿这名钦犯,那么加诸在范闲身上的流言,自然会传到京都去。
监察院官员微微低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死老太监,我不管你说什么,只是你说你奉旨办事,我就要看你的手章,就算没有手章,刑部的海捕文书,你总得拿来给我看一眼,不然我说你是为祸乡里的山贼,你又能有什么说辞?”
说完这句话,这名官员的唇角泛起了一丝冷笑,显得无比冰冷与自信。
站在众人之后的达州知州依品级来讲,乃是最高级的官员的,然而他知晓这件事情大有蹊跷,而且事涉监察院,门下中书,内廷与刑说,自己区区一个小州知州,哪里敢置身事中。只是听着那名山贼,知州也不禁苦笑了起来,监察院的人果然无耻狠辣,当着这么多朝廷官员的面,居然也敢硬指内廷公公为山贼。
缉拿高达以及王启年,本来就是贺宗纬暗中进行的一件密事,他想把这件事情隐藏到最后,才能让陛下和范闲之间的矛盾一旦爆发而没有还转之机,所以他自然没有提前禀报陛下,当然不可能有什么陛下亲笔的手章,而他更不敢让范闲属下的强大势力知晓自己的算盘,所以一应行事都在暗中进行,连刑部的海捕文书也没有。
如果抓住高达或是王启年,事后再补齐这些手续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然而那名监察院官员果然眼毒,一下便瞧出了其中的问题,一句话便将内廷及刑部的特别司官员们逼到了山脚下。
内廷太监沉默片刻,他没有办法拿出陛下的旨意或是刑部的海捕文书,但是他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高达这名朝廷钦犯从自己的眼前溜走。
“咱家的身份自然有刑部诸位大人做证,刑部诸位大人都有令牌在身。”这名内廷太监冷漠地将事情转向了另一个方面,“此时我们要拿人,监察院若想阻止,不妨将我们全杀了。”
此言一出,整个官道都安静了起来,一股肃杀而冷峻的气氛开始在众人间弥漫。看似紧张,其实内廷太监却是心头安稳,想必此时监察院车队里的官员们,已经用最短的时间,知晓了虎卫高达的身份,他们当然知晓高达与他们院长的关系,不论他们是不是查知了朝廷想借此事做些什么文章,但他们肯定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让内廷的人捉到高达。
问题在于,内廷和刑部必须抢在监察院将情报通传范闲之前,将高达捕回京都,所以他们必须来硬的,因为这名内廷太监相信,监察院再强硬,也不敢在这庆国的山野里,杀死这里所有的人。
这名太监相信这三十几辆车的监察院车队,肯定有杀死自己所有人的实力,但他更相信,监察院如果不想造反,自然不可能施出这样的狠手。
所以他很冷漠而缓慢地向着高达走了过去。
那名监察院官员侧着身子,用余光冷冷地看着他,似乎还在心里盘算该如何处理眼下的局面,如果换成别的时节,这名官员此时早已想出了无数yīn酸的主意,把内廷和刑部的人憋的去吃屎,然而今夜陡遇高达,忽闻朝廷正在捉拿钦犯,尤其是查觉此事暗中隐藏的风险,有可能会将提司大人牵扯进来,这名官员的心情激荡,竟是一时没有拿出决然的主意。
马车上没有人下来,所有监察院的官员密探,包括隐藏在黑暗里的六处剑手们,都等待着他的发话。
而他一直没有发话,直到内廷太监走到了高达的身边。
…………便在此时,一阵嘈乱声忽然打破了达州城外的宁静与肃杀,一阵女子嬉笑与吵闹的声音,忽然响彻夜空,就像是话本小说中所讲述的狐仙故事一样,静静长夜,忽然变成了踏青之乐园。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心情紧张了起来,这大半夜的,哪里会忽然多出了这么多女子?
紧接着,这些人的眼睛都直了起来,他们从来没有想像过,有一天,不,是有一夜,自己竟然会同时间看到这么多的美人儿!
无数各sè裙裾,貌美如风,体态风流,妆花各异的美丽女儿,叽叽喳喳地从车队的后方往这方肃杀的场内涌了过来。她们似乎并不知道前方正处于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之中,依然在热闹地说着旅途上的烦闷,谁家的胭脂染了灰。
回老家的路好像蛮远的,坐了这么久的车,有些内急了,想去草丛里蹲蹲,可是这些院里的蛮男子们怎么没一个像小范大人那样知情识趣,也不说停停车。好不容易这车队停了下来,却没个人来扶一下自己的小手,这车……挺高手。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都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环境之中,尤其是那些最前方的刑部官员,看着这幕莺莺翠翠,像是看见了鬼一样。
本来满脸平静走到高达身旁的那名内廷老太监,忽然间眼帘猛跳了起来,霍然起身,看着这些美丽的女子,忽然想到京都众人皆知的那个园子。
然后他看见一辆纯黑sè的轮椅被人从纯黑sè的马车上抱了下来。
轮椅上坐着一位老跛子,老跛子的膝上盖着羊毛毯子,老跛子看着这名太监头子,用沙哑微尖的声音和声说道:“怎么停了这么久?看来不当这个劳什子院长,说话就是没那小子管用了。”
内廷高手像看着鬼一样地看着陈萍萍,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老大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了达州的城外,他的膝盖下意识地颤抖起来,整个身心都被一种恐惧所占据。
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他只是想到小范大人不在车队之中,那整个监察院便没有人敢正面挑战内廷所代表的权威,然而他没有想到,小范大人不在,老院长却……在车队里。
噗的一声,他跪了下来,深深地低着头,恭谨无比说道:“老奴见过院长大人。”
瞠目结舌的所有的官员衙役军士们,马上猜到了这位老跛子的身份,庆国数十年来的yīn威,压的他们不敢有任何动作,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包括那位达州知州在内,没有一个例外。
官道两侧,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官员,向着马车旁的那位老跛子。陈萍萍环顾四周,面sè平静,忽然握拳轻轻咳了两声,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喃喃自言自语道:“叶子说的对,巧巧的妈妈,果然生了巧巧。”
——————————————————四rì前的京都皇宫,整座庄严的宫殿都被笼罩在夏末秋初的淡漫阳光之中,一片清明,一片安宁。庆国正处于大喜的rì子里,上至陛下,下至贩夫走卒,身体从内而外都散发着一股清新迷人的向上气息。往rì森凉的皇宫,似乎也已经变了味道,那些在太极殿上缓缓移动的光斑,都显得那样调皮。
唯一味道没有变的地方是御书房,此间冬rì生暖炉,夏rì贮冰盆,四季如chūn,缺乏变化,令人生厌。御书房的主人,庆国伟大的皇帝陛下正是这样一位数十年如一,丝毫不变的可怕人物。
“刑部的人应该到了达州,找时间把这件事情处理了。”皇帝陛下冷漠地放下茶杯,此时大皇子已经抵达东夷城,开始处理小梁国的叛乱,密奏刚刚由范闲那方发回京都,皇帝只是略看了两眼,便不再去管,自己那两个儿子,处理东夷城的小事,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贺大学士下了大气力。”姚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很平常地说了一句话。
话虽平常,实际却不寻常,虽然贺宗纬一直想与宫中的太监头子们搞好关系,而且在其间投注了大量热情与金钱,然而不知为何,整个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对于范闲的尊敬喜爱乃自内心中起,根本没有过转移。
姚太监这句话无疑是暗中刺了贺大学士一剑,然而庆帝并未动容,只是微微笑了一声,说道:“贺宗纬也是怕死,不过那个叫高达的人已经多活了这么久,朕也算是给足了安之面子,虽然……他似乎并不知道那个叛贼还活着。”
姚太监忽然颤着声音说道:“老院长三rì便会路过达州,请陛下圣断。”
“容朕再想想。”庆帝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一丝疲惫与惘然,缓缓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