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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轻拂,竹叶沙沙。
一时间,小佛堂内外格外寂静,唯有风吹竹叶声,众人呼吸声,此起彼伏。
“薛御史。”庄亲王眯起眼眸,冷哼道:“该不会因那云州城是膏腴之地,物阜民丰,萧山王拿了不少银子贿赂你,特让你说假话吧?
萧山王是异姓王,姓萧,那可不是姓先帝爷的姓氏,姓秦啊!
就算薛御史你收了贿赂,非要信口雌黄,也得看本王和这朝中大臣们,信还是不信!”
庄亲王一面不悦的找话来否定此事,一面不着痕迹的用眼角余光看着周围,想看看,萧山王到底有没有进入宫中,与他争夺皇位。
庄亲王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从小便是个混世魔王,然而他唯一害怕之人,便是萧山王。
虽然萧山王年岁与他和景仁帝不分上下,但其人心计手腕实在高出了他们一大截儿。
小时候背书,景仁帝要头悬梁,锥刺股,早起晚睡,用尽全力才能背完一整本。
可萧山王呢,永远是那个吊儿郎当,看一遍,便几乎过目成诵的人。
起先他们以为,文强者,必定武弱,只当萧山王那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
谁知,这人骑马射箭,弯弓射雕,武功卓绝,样样不在话下。
反倒景仁帝同他两人被衬得一无是处。
兄弟两人自然是不服气的,屡屡想用些小手段算计算计萧山王,谁知每算计萧山王一次,他们自己却要吃更大的亏。
景仁帝先前登基那会儿,不是没有想过除去萧山王这个劲敌,可到头来,国库空虚,反倒要靠云州进贡上税来维持面子。
一来二去,兄弟两人虽然有心,到底无力,只得暂且放弃了。
可如今,薛御史却想趁机让景仁帝退位,让萧山王登基,两人就算再怕萧山王,那也是绝对不允的。
薛御史见庄亲王一副又警惕,又害怕的模样,严肃反问道:“方才让微臣说出先帝圣旨之事的,难道不是庄亲王殿下?
圣旨是先帝爷弥留之际留下来的,微臣身为臣子,自然是该遵照先帝遗旨,实话实说。
难道庄亲王便只许微臣帮着您说话,非要将白说黑,说您是先帝爷的继位人选,您才肯说微臣说的话是真的?
微臣说话做事,从来问心无愧,庄亲王若是还要质疑微臣哪里,说出来便是了!”
庄亲王抿唇不语。
可众人看在眼里,早已心知肚明了。
薛御史其人,为人正直,两袖清风,从不寻花问柳,从不拉帮结派,素来孤身一人,遗世独立。
要知道,前年淮河水灾之时,那些贪官污吏可是孝敬了薛御史整整三十万两银子,外加旺铺良田千亩。
只望薛御史替他们销毁证据,他们能保住狗命。
可薛御史却是眼都不眨,转头便将他们搜刮的那些民脂民膏呈到了景仁帝的面前。
这样不屑随波逐流的人,真会为了萧山王的金钱利益而为其效力吗?
反正众人是不相信的。
景仁帝沉脸看了眼庄亲王,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登时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攘外必先安内”,再如何,他们是亲哥俩,萧山王是外人,若是萧山王杀进京城,登基称帝。
别说皇位,王位,就是性命,他们都未必能保得住。
景仁帝咳嗽了两声,开口道:“薛御史……口说无凭,当年父皇到底有没有立遗旨,你并无证据……你执意说萧山王是父皇定好的继位人选,的确难免惹人怀疑啊。”
景仁帝现在真是庆幸至极,还好他把圣旨烧掉了,若是不烧圣旨,如今还不知会弄出什么乱子来。
他倒是小瞧了这深藏功与名的薛御史啊。
早知道顾、崔两家藏有圣旨的事情,薛御史也知道,他就该斩草除根。
薛御史目不斜视,直接跪下来,手中托起一道年岁久远,色泽暗淡的明黄圣旨,朗声道:“当年先帝爷临终之际,亲手写下这传位圣旨。
微臣忠心耿耿,方才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上苍大地皆可作证!
但凡微臣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圣旨熟悉,模样相似,可……
景仁帝看了一眼,瞳孔便是猛地一缩。
薛御史手中有圣旨,那先前夏侯宸带过来的那道圣旨难道是假的?
那他烧的也是一道假的圣旨不成?
景仁帝正要亲自起身将那圣旨抓在手里之时,却见昭贵妃的父王端王早已抢先一步,将圣旨握在了手中。
“咳咳咳……”景仁帝气息不匀,有些费劲的说道:“王叔,您这是什么意思?朕难道看这圣旨一眼,都不成了吗?”
先前对付顾、崔两家的时候,唯有昭贵妃和端王一家没有参与。
不过这家人素来不大喜欢跟着他做事,又是一块他不能踢的铁板,景仁帝当时只是抱怨了一段时间,却并没有责罚他们。
可眼下……
景仁帝瞧着端王冰冷的神色,突然觉得十分的不安。
便见端王握着圣旨,站在台阶上,严肃道:“此事事关重大,陛下既是可能杀害顾、崔两家的凶手,自然不能将这圣旨握在手里了。
若是陛下一会儿气上心头,将这圣旨染上鲜血,到底真相如何,我们便不得而知了。
所以,为了陛下的清白着想,这圣旨眼下,还是在老臣手里的好。”
景仁帝攥紧了手,旁边儿的小竹子会意,立马就往后打了个手势。
佛堂外,密密麻麻的御林军齐齐弯弓搭箭,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但内中之人,仍旧是该着急上火的着急上火,该云淡风轻的云淡风轻。
“那么,王叔的意思,便是说,若这圣旨中指明是萧山王登基的话,朕于顾、崔两家冤案中,便一定有罪了吗?
王叔可曾想过,若是这是西戎或是旁的哪家小国的奸计阴谋,目的正是要南齐内乱的话……
王叔,那你同朕两人,不都成了这南齐的罪人了吗?即便为这江山社稷而死,还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皇啊!”
景仁帝说得一脸悲痛,底下也有不少官员半信半疑,目光来来回回的在景仁帝同睿王身上转。
的确,若是此刻南齐内乱,渔翁得利的便是前来南齐的睿王。
便有人迟疑道:“端王殿下,此为南齐内事,倒不如,等陛下身体好转之后,改日您再将这圣旨拿出来……到时候……”
“韩大人。”端王冷声道:“您是三朝元老了,虽然于江山社稷无甚建树,可到底年事已高,本王也敬重您是长辈。
顾、崔两家一路扶持陛下登基为皇,建功立业之处,不胜枚举。
您一个无功之人,有何理由否定顾、崔两家的功劳苦劳?睿王并非那趁火打劫之人,又为何不能站在这儿,做个见证人呢?”
睿王接到端王的眼神,含笑道:“正是啊,韩大人。
不能因为,您的女儿嫁到了周家,同太后母族关系匪浅,便有心偏袒,不分是非,不辨黑白了吧?”
韩子忠讪讪的退了下去。
便见端王“哗”的一下摊开了圣旨,眉眼犀利的仔细看了起来。
景仁帝心中打鼓。
一面盼着这昭贵妃的父王最好识趣,不要说出真相,以免他的女儿做了寡妇。
一面又十分担心端王那石头心肠,一心为国的人说出真相,要他给顾、崔两家陪葬。
不过……待景仁帝瞥到小竹子的手势,他心情又安定舒畅起来了。
御林军重重守卫,备好万箭,只待齐发。
无论端王说不说真相,今日在这小佛堂之内的人,他都势必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届时,只需说是小佛堂失火便是了。
背叛他景仁帝,自当付出背叛的代价!
端王对景仁帝和庄亲王灼灼怨毒的视线视若无睹,待看完一遍那圣旨之后,竟是直接脚尖一点,飞到廊檐之下,一手抓横梁,悬在半空,另一手,则是将圣旨摆在了众人面前。
阳光温热,微风正好。
那黑白分明的字笔力虽不虬劲,但笔笔大字写的圆润,墨黑。
那玉玺盖下的红印,仍旧鲜红如血,图案清晰。
“‘若仁帝不仁,不慈,不善……仁帝退位,萧、山、王——继位’!”
“果真是……是写的萧山王继位啊!”
“薛御史说的是真的?!”
……
不少老臣当年都是看着萧山王长大的,自然记得那个天资聪慧,小小年纪便文武双全,沉稳有度的好男儿。
当时还有不少人慨叹,遗憾景仁帝和庄亲王像那小心眼的元戎太后居多,萧山王却同胸怀宽广的先帝爷相似不少,可因为身份缘故,却不能登上帝位。
江山社稷交到了景仁帝手中,其时,不少人都为此捏了一把冷汗,生怕景仁帝因为一己私欲做出不利南齐的事情。
如今见到这先帝爷留下来的遗旨,众人方才明了,知子莫若父,景仁帝什么德行,什么心思,先帝爷早心中知晓。
只是到底……顾、崔两家都不在人世了。
景仁帝听着底下的大臣议论纷纷,时不时对他指指点点,“噗”的一口黑血又吐了出来。
“皇上,皇上!”杜皇后连忙扶起景仁帝,对顾宝笙和楚洵,还有端王、薛御史等人早已恨之入骨。
“端王!你虽不是陛下的亲叔叔,可陛下从来善待与您,更是让昭贵妃当了这后宫之中,仅次于本宫的贵妃。”
杜皇后眸中满是愤恨道:“您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非要帮着薛御史胡搅蛮缠,为非作歹啊!
若是您不忿昭贵妃只是区区贵妃,不是皇后,本宫将这皇后之位让给她便是了!可您必得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先皇和皇上啊!”
杜皇后虽然说了这番义正辞严的话,可心中仍是慌乱不已。
端王在南齐朝堂之中,德高望重,若是这些人信了端王的话,那……
“皇后娘娘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呢?”端王早已从廊檐下的横梁下飞了下来,将圣旨收回怀中道:“本王想,薛御史调查顾、崔两家的案子已有不少时日。
既然能拿出这道圣旨,那定然还有旁的证据,证明到底是何人害了顾、崔两家。
薛御史此人,先皇信得过,朝中大臣,天下百姓也信得过。
是非如何,听听薛御史所说,众人心中,自由论断。”
“你……”
杜皇后原本还想说端王几句,可一见底下的大臣竟然都是目光直直的看着薛御史手中的书信,杜皇后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只见那原本花纹繁复,却早已朱漆剥落,只能隐约瞧见纹路的一个盒中,放了厚厚一叠书信,每一封上,都有景仁帝同宣平侯府的印章。
薛御史将信一封一封的打开,拿给众人仔细看几眼,又重新捏回手中,细细的读起来。
“顾、崔两家已入扬谷镇,粮草存于镇河西三里处,烧粮草,困士兵,杀大将……”
“顾怀曾虽上次侥幸逃脱,然此次,云微山大雪封山,兵马难行,粮草尽毁,天赐良机,切勿错失……”
……
一封封,一笔笔,都是景仁帝的字迹。
最后的一封,便是景仁帝写给宣平侯府,要他吩咐张祥谎称顾、崔两家同西戎有通敌叛国之事的书信。
信中虽未提及原因,可众人联想到先前庄亲王说的话,还有那道先帝爷指明要萧山王登基的圣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景仁帝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永远不被萧山王夺去,便布下天罗地网,给顾、崔两家安插罪名。
既让知晓那先帝遗旨之人,永不在世上,又能在他们死之后,找到那圣旨,焚毁殆尽,让世上再无知晓内情之人。
何其歹毒,又何其心狠啊?
毕竟,先帝爷留下的圣旨,是说如果顾、崔两家发现景仁帝心思浅薄,不配为帝,万不得已,才迎萧山王入京登基的。
可景仁帝,却是在知晓那存在圣旨的一刻,丝毫不念旧情便着手布局。
“荒唐!咳咳咳……荒唐!”景仁帝强撑着站起来,指着那满满一盒子的书信,厉声道:“薛御史自己在查顾、崔两家的案子,就该知道,这书信真假,印章真伪,有人仿造一说。
朕是堂堂的南齐天子,杀一个臣子,不过点头之间,何须如此费尽心力?何须给西戎一个小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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