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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不知身在何地,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只感觉摇摇晃晃,抬头一看,正与洛诗禾一起坐在同一辆马车当中,洛诗禾此时刚好也醒了过来。两人目光相对,不用说,肯定是被人下了迷魂药了。奇怪的是,她们身上都盖着厚厚的被褥,感觉不到一点寒冷,看样子给她们下毒的人好像不想要她们的命,要不让两人怎能过得这舒服。如此看来,下毒之人不是李香书一伙,严灼心稍微能松口气。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一只手掀开帘子伸了进来。那是一只少女的手,从她修长的手指和漂亮的指甲上一眼就能看出。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支白色的小瓷瓶,之前闻到的那股香味就是从小瓷瓶中散发出来的。马车接着往前走,除了滚动的车辙声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这么说她们已经不在长安城中,严灼心和洛诗禾又闭上眼睛睡过去。
程少依换回久违的女装,她和严灼心有约在先,一夜没有等到严灼心来找她,她心想,严灼心肯定是见到辛捷楚以后,光顾着和辛捷楚打情骂俏,把她们之间的约定都抛之脑后,为此,她心中颇感不快。她知道,严灼心向来说一不二,说好她们一起去见程不归,就算前夜严灼心有事失约,天亮后他肯定会尽快赶到程宅来和她会合。天都亮了快两个时辰,严灼心还没有出现,这太反常了,她相信严灼心不会骗她,唯一的解释,极有可能是因为严灼心出事了。
困在程宅当中,程不归专门派人跟着她,不让她往外面跑,她想出去找居士易等人帮忙却走不出那座大院,一早她就心神不宁的。只见手下百余名武士枕戈待旦,早已集合完毕,只等正午程不归一声令下并杀向洛英山庄。程少依急得上蹿下跳,严灼心要是再不来,一切可都晚了。
思来想去,她不能再等严灼心,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要尽力说服程不归。程少依打定主意走进正厅,进门并注意到左右各有八个使刀的汉子把守,程不归、程少度、蓝月三人静静地坐在里面,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如此场面,叫程少依心里有些发虚,为了今天,程不归足足等了二十年,已经到嘴边的话,她又咽了回去。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蓝月不紧不慢道:“我怎么瞧你一大早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你是再等什么人吧?”蓝月说完挑了她一眼。
程少依就好像做了贼一样心里砰砰直跳,她分别看了程不归、程少度、蓝月三人一眼。三人都看出她有话要说,程不归道:“少依,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不敢说?你现在说出来,爹不怪你。”
程少依一听扑通一声跪下鼓起勇气道:“爹、大哥、嫂子,这个仇我们不报了好不好?咋们回家吧,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三人一听齐刷刷站起来,程少度担心程不归责罚她,一指程少依抢先喝道:“少依,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这件事我们计划了那么久,眼看我们程家的大仇马上就能得报,你现在来说这种话,你对得起死去的娘亲吗?你对得起爹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吗?”
程少依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泪眼汪汪,她含泪道:“爹,赎女儿不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要有爹、有大哥、有嫂子,我觉得真的很幸福,要是你们有什么闪失,我该怎么办?我想,娘在九泉之下她也不想看到我们任何人有什么不测,爹,女儿求你放手吧。”
程不归一听怒不可遏,大喝道:“住口,你的性命是你娘给的,生为人子,如果连杀母大仇你都不报,你还有什么资格提你娘?”程不归这么严厉的斥责,从程少依记事起,还是第一次,她俯在地上哭出声来。
尽管她的话惹人生气,她的哭声却让三人心痛。蓝深喃喃道:“那个姓严的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那么听他的话?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程少依咬牙坚持道:“你们不用管他对我说了什么,只要他说的对,我就听他的。”
程不归气不打一处出来,指着程少依骂道:“不孝之子,自从那个姓严的小子出现以后,你就处处护着他,我让你去灭天下镖局满门,你偏不听,那个姓严的小子让你做什么你从来不说一个不字,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程不归一句话说到点子上,程少依解释道:“爹,正因为女儿在乎您,在乎这个家,所以女儿才劝您不要再报仇了,我们现在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再说,那个李香书的话根本不能全信,是他出的主意,让我们去灭天下镖局的满门,这分明是包藏祸心,天下镖局在江湖上素来以信义为先,我们事先可是答应过的,只严兄能找到洛河图的下落,我们就不再寻天下镖局的晦气,这与咋们找洛英山庄报仇不同,咱们找洛英山庄报仇是名正言顺,灭天下镖局满门却是师出无名,我们要是那么做了,不仅爹您往日的声誉将会尽毁,日后中原武林中人都将视白驼宫为夙敌,李香书这么做不是为爹着想,他分明是一手利用我们,一手防着我们,好为他日后一统江湖铺路,而爹您就要为他背黑锅呀。”程不归眼睛一直盯着严灼心,他处处提防严灼心,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经程少依提醒,似乎若有所思。程少依接着道:“爹,我们回去吧,您说,还有什么比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一辈子在一起更重要的?”
程不归慢悠悠渡到程少依身后,他仰头深吸一口气,忽然一掌打在程少依肩上,程少依眼前一黑倒地不醒。程少度、蓝月见状大急,程少度问道:“爹,您这是......?”
程不归一抬手打断他的话道:“今日之事异常凶险,少依小小年纪,爹不想让她和我们一起身陷险地,就让她留在这里吧。”此意正合程少度和蓝月的心意,二人一起点点头。程不归一挥手喝道:“来人。”一声令下,门外走进来两名异域女子,程不归一挥手道:“把少依带回房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出门半步。”那两个女子得命,架着程少依走出去。
等程少依走后,程少度抱手道:“爹,时候差不多了,咋们该走了。”
程不归点点头,他提剑走在最前面,程少度、蓝月一左一右紧跟其后。三人一起走到门口,程不归高高举起铁剑喝道:“我们走。”门外的百余名武士散开一条道,程宅大门打开,程不归三人走在前头,余人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列队扬长而去。
严灼心在一张椅子上醒过来,还不算糊涂,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洛英山庄鉴宝大会。门外大雪好像停了,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可别误了大事,严灼心站起来迫不及待往门外走。刚要跨出门,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身后道:“公子留步。”
严灼心停住脚步转过身,身后之人是杨柳青,他并不认识杨柳青,倒事杨柳青和年纪不相符的美貌实在令他吃惊。只觉得要是就这样走了未免太唐突,严灼心急忙拱手道:“晚辈太过冒失,请前辈见谅,敢问前辈,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辰?”
杨柳青对他轻轻一笑答道:“这里是长安城外,现在不到巳时。”
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眼下赶去洛英山庄一切都来得及。话是如此,严灼心不敢再耽搁,拱手道:“前辈,晚辈有件要紧的事要去办,等办完事再回来向前辈赔罪。”
话刚出口,杨柳青道:“公子且慢,贱妾有几句话想对公子说。”
哪有主人没有把说话就走的道理,严灼心深感惭愧,抱手又道:“晚辈唐突,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杨柳青答道:“公子不必拘束,贱妾杨柳青。”严灼心一听愣住了,呆呆看着杨柳青陷入深思。洛诗禾的母亲,洛树云的夫人,怪不得洛诗禾长得那么漂亮,有这么漂亮的母亲这就难怪。严灼心那样看着她,杨柳青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道:“莫非公子认识贱妾?”
严灼心回过神来忙道:“夫人的大名晚辈素有耳闻,只是没有想到夫人这般年轻。”
杨柳青忽然失落转身边走边道:“美貌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幸运,有时候何尝不是一种负担。”杨柳青是个一生坎坷的女人,她的话严灼心能理解。说到这,杨柳青似乎觉得不该和严灼心说这些话,她转头对严灼心笑道:“让公子见笑了。”说着,一摆手道:“公子请坐。”
杨柳青也是天下间的奇女子,何况严灼心身为晚辈,自然愿意聆听她的教诲。严灼心走回去拱手道:“多谢前辈。”说罢,坐下来。
杨柳青亲自给严灼心满上一碗茶道:“昨夜之事有劳公子,公子的大恩大德贱妾没齿难忘。”
这么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她都知道,严灼心不禁庆幸他对洛诗禾规规矩矩,要不然哪还有机会在这里喝茶。严灼心道:“晚辈不该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请前辈赎罪。”
杨柳青摇摇头一时泣不成声道:“诗禾是我的孩子,我却不是个好母亲,我没有照顾好她。”
杨柳青落泪的样子令严灼心坐立不安,他慌了神站起来道:“前辈不必自责,哪有做母亲的不爱自己孩子的,你的心意洛大小姐早晚会知道。”
杨柳青擦刚泪水道:“这十年,我每日在佛祖面前为诗禾祈福,希望她一生幸福,前几日,道安到我这里来对我说诗禾要嫁人了,女儿长大成人马上就要出嫁,做母亲的自然高兴,可道安的一番话让我十分不安,所以就让侍女暗中保护诗禾,诗禾对那个李香书李公子一片痴心,真没想到,诗禾差点走了我的老路。”
走了她的老路是?这是什么意思?严灼心愣了愣安慰道:“好在洛大小姐平安无事,可见上天眷顾,前辈的一片苦心没有白费。”
这话使杨柳青倍感安慰,她强笑道:“这十年来,我没有在诗禾身边照顾她一天,身为她的母亲,我没有尽到做娘的责任,我不求她能嫁什么大富大贵的人,但愿她能嫁个知道疼她,懂得怜惜她的人。”杨柳青摇着头再次感叹道:“我走过的路她不能再走一次。”
她的话勾起严灼心的好奇心,严灼心忍不住拱手道:“前辈,赎晚辈冒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嫁给洛盟主呢?”
那件事是极其隐秘之事,到如今连洛树云都还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杨柳青打量严灼心一番,过了一会道:“素问小公子严灼心无所不知,果然名不虚传。”
提起她的伤心事,严灼心羞愧不安,惭愧的道:“其实那件事晚辈也是道听途说,说来惭愧,晚辈总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秘之事,不敢对前辈隐瞒。”
杨柳青点点头道:“公子能对我说出这种话,足见公子为人光明磊落。”她忍了忍道:“只是那件事光凭道听途说只怕有些失之偏颇,贱妾一生坎坷,对夫君不能以诚相待,对子女不能护佑周全,上天理应惩罚贱妾。”
她的话听得严灼心心痛,严灼心痛惜道:“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顺心,前辈人善慈爱,在晚辈看来,既是个好母亲也做了个好妻子,无奈人心险恶,依晚辈看,不是前辈对不起别人,是别人对不起前辈的一片痴心。”这几句话道尽严灼心对她的理解,杨柳青心中充满感激。严灼心停了停平静的道:“实不相瞒,晚辈最近去了趟西域,在西域的时候偶然交到一个朋友,机缘巧合,他给晚辈讲了一个故事,那是桩大约在二十五年前的旧事,故事中有一位对心爱之人情深义重不离不弃的女子,晚辈对她的为人钦佩不已,晚辈胡乱推测,我想,那位姓杨的女子就是前辈无疑,只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前辈为何与心爱之人分道扬镳,晚辈实在猜不到其中的原由。”
旧事重提,杨柳青道:“过去的人和事贱妾差不多都忘了,公子问我为何嫁给洛树云,昨夜,公子不是亲眼看到了吗?被心爱的人出卖,就像件物品一样送给别人,我是幸运的,上天让我遇到洛树云,他是真正知道疼我,爱惜我的男人。”
严灼心大惊失色,难道她......怪不得她说洛诗禾走了她的老路。那样的事情原来早就发生过,上天为何如此绝情,要让这对母女遭遇同样的痛苦。严灼心痛心疾首轻声道:“原来是这样,真没想到,前辈和洛大小姐竟有同样的遭遇。”
过去的事早已时光不复,杨柳青庆幸遇到一个真爱她的人,可洛诗禾呢?她皱着眉头走到严灼心面前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望公子替我保密,诗禾本性不坏,她只是被洛树云宠坏了,如果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怕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相信感情,更不会相信世上的男人。”
说的一定对,前天晚上的事就连严灼心想起来都觉得不寒而栗,更何况是洛诗禾一个弱女子。这件事的真相只能证明人心有多险恶,让人相信一些东西就好似愚公移山,而打破一个人心中的幻想只需要一次欺骗。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最了解洛诗禾的人终究是杨柳青,这件事就算杨柳青不求他,他也绝不会向洛诗禾吐露半个字。
杨柳青接着道:“昨夜,公子与诗禾共度一宿,公子没有乘人之危,可见公子是个正人君子。”
严灼心苦笑道:“前辈过誉了,晚辈身无长物,在江湖上一向游手好闲,实在不敢当正人君子。”
杨柳青道:“以一人之力力克史文天、杨一和岳氏兄弟,千里驰援天下镖局,公子的大名早已传遍天下。”好事不出门,严灼心没有想过此事这么快连杨柳青这样避世隐居的人都听说了。传闻毕竟是传闻,把他说得神乎其神,连他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杨柳青一转身看着他道:“公子若不弃,贱妾愿意把诗禾的终生大事托付于公子。”
严灼心吓了一跳,忙站起来道:“前辈的好意晚辈先领了,只是洛大小姐和晚辈并非同路人,晚辈实在没有这个福分,况且晚辈已经心有所属,望前辈见谅。”
杨柳青有些遗憾,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贱妾不敢为难公子,世上之事风云变幻,日后诗禾若有什么难处,请公子看在贱妾的情面上尽力帮帮诗禾。”
这个请求倒也合情合理,严灼心拱手道:“那是自然。”
二人聊到此处,只听门外传来哽咽的哭声。大概是母女连心,杨柳青快步冲出去,只见洛诗禾瘫坐在地上,她咬紧牙关尽量不发出声响,可早已是个泪人。杨柳青见女儿心碎的模样,情不自禁扑上去抱紧洛诗禾道:“诗禾,我的女儿......”这对母子紧紧相拥在一起抱头痛哭,十年分别的痛楚在这一刻化作无尽的泪水。情到深处干净得就像一汪净水,这样毫无保留的情感才令人动容,严灼心远远站在一旁不敢靠近,就怕打扰到她们。
洛诗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她哭得那么伤心,只怕刚才二人的对话她全听到了。这样也好,经历过这场刻骨铭心的痛,她才能真正长大,从此以后,她可以对李香书死心了。
杨柳青与洛诗禾的哭声引来所有人的目光,在那些看客里,除了照顾杨柳青的侍女,还有失踪多日的小鲤鱼。小鲤鱼身上的伤日见好转,她能下床,却不能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上靠杨柳青的侍女推着方可出门。善良的人总能得到上天的眷顾,在此遇到小鲤鱼是莫大的惊喜,正如严灼心之前所料,所有的事情都会随着鉴宝大会一一落幕,小鲤鱼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
严灼心的出现对小鲤鱼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意外,该庆幸的是她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严灼心眼前,平安对家人而言才是莫大的幸福。严灼心和小鲤鱼之间的兄妹情义不需要任何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微笑足以诉说她们内心的牵挂。侍女把小鲤鱼推到严灼心身边停,兄妹两对望一眼甜甜一笑,小鲤鱼想牵牵兄长的手,但她的双手抬不起来,那就让严灼心摸摸她的长发。此时此刻,焦点不在她们兄妹重聚,而是眼前这对伤痕累累的母女,看着她们,谁敢说此刻不是幸福的。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几人回到房间中。只要母亲在身边,不管到了什么年纪,所有人都变成了孩子。洛诗禾就是那样,她依偎在杨柳青身旁紧紧拉着杨柳青的手,就怕一放手,杨柳青又把她抛下。严灼心和小鲤鱼在一旁看着她们,谁说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对母子的情感同样让人既羡慕又嫉妒。
美好的事物容易让人沉醉其中,与杨柳青母女团聚让洛诗禾忽然想起洛树云,只有父母都在身边这个家才完整。时辰差不多了,洛诗禾猛的站起来脱口而出道:“爹......”
经她提醒,严灼心这才回过神来,他光顾着和杨柳青长谈,却把鉴宝大会给忘了。所剩的时间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严灼心一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道:“糟了......”
这时候,只见洛诗禾拉着杨柳青的手道:“娘,有人想打洛英山庄的主意,女儿要回去帮爹的忙,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洛诗禾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跑。她刚跑了几步,只觉得腰间一酸被杨柳青点了穴弹动不得。洛诗禾一时心急道:“娘,你放开我。”
杨柳青眉头紧锁对她摇摇头道:“诗禾,你原谅娘,这种时候娘怎么能让你去白白送死。”
洛诗禾泪水在眼角打转,恳求道:“娘,诗禾求你了,我不在爹身边,爹身边连一个可信的人也没有,他要是有什么不测,诗禾就没有爹了。”
洛诗禾言辞恳切,杨柳青还是摇着头道:“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江湖险恶,娘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不管你说什么,娘是不会让你去的,就让你恨为娘吧。”
这对母女分明是在乎对方,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争辩。杨柳青言辞凿凿,眼看洛诗禾不能说服她,严灼心急了,他和洛诗禾是事先商量好的,如果没有洛诗禾帮忙,想要化解程洛两家的恩怨就难上加难。严灼心走出来拱手道:“前辈,事已至此,只有洛大小姐或许能劝洛盟主交出洛河图,此事关系到洛英山庄上百条人命,也关乎程洛两家多年的恩怨,晚辈向前辈保证,晚辈一定用性命护着洛大小姐,绝不让她有半点损伤,请前辈放洛大小姐和晚辈一起走。”
杨柳青对严灼心决绝的道:“严公子,诗禾是我的亲生女儿,只要为了她好,我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她的性命,欠下的债迟早要还,洛英山庄欠程不归的太多,我不会让诗禾去冒险。”
她的话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拳拳之心,严灼心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有轻叹一声。就在这时,杨柳青出手也点了严灼心的穴。严灼心毫无防备,呆站在原地问道:“前辈,你这是?”
小鲤鱼见状,也急道:“干娘,他是小鲤鱼的大哥,你放了他吧。”小鲤鱼对什么人都能产生好感,原来杨柳青已经认她做义女,这有什么奇怪的,像小鲤鱼这样天真可爱的姑娘,任何人都会喜欢她。
杨柳青漫步走到门口,她看着阴冷的天想了半天,而后往回走,边走边道:“我和洛树云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年,他的为人我最清楚,谁去劝他都没有用,他是不会把洛河图交出来的,严公子,你对诗禾有天高地厚之恩,我不会让诗禾去冒险,也不会让你去冒险。”
严灼心看她心意已决,只好叹息一声。洛诗禾终于掉下眼泪,她再次恳求道:“娘,你放女儿走吧,要不然爹会没命的。”
杨柳青长叹一声惋惜道:“狡兔三窟,洛树云原本是武林中难得的豪杰,自从他当上武林盟主,一切就全都变了,为了保住他武林盟主的宝座,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如果他不想死,世上根本没有人能杀得了他。”杨柳青对洛诗禾勉强的笑着道:“诗禾,你乖乖睡一觉,等你一觉醒来,一切都会结束。”她从袖子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洛诗禾鼻子前让洛诗禾闻一闻,洛诗禾脚下一软就倒在她的怀里。杨柳青稍微提高音量道:“来人。”门外进来两个侍女,杨柳青把洛诗禾交给两人道:“送诗禾回房休息。”待侍女把洛诗禾扶出去,杨柳青走到严灼心面前对严灼心道:“贱妾若不使些手段,公子一定会用内力强行冲开穴道,贱妾得罪了。”杨柳青把小瓷瓶给严灼心一闻,严灼心脚下站不稳倒在椅子上。
小鲤鱼大吓道:“干娘,你想干什么?”
杨柳青对她微微一笑道:“他只是睡着了,睡两个时辰就会醒过来。”小鲤鱼相信杨柳青的话,如果鉴宝大会是一场凶险,她宁愿严灼心不要去冒险,就让严灼心安静静的在这里睡一觉,杨柳青亲自推着小鲤鱼,二人一起出门。出门后,杨柳青把房门关上,留严灼心独自在那个空荡荡的房间,坐在那张椅子上面沉沉睡去。
时光匆匆宛如白驹过隙,严灼心睡在那张椅子上,他所有的决心抱负都在那张椅子化作一场梦境。他对程少依的承诺,他和居士易等人之间的约定,他终究全都错过了。就像他从未想过花依怒有一天会离开他,就像他从未想过辛捷楚会把他拒之门外,一切在冥冥中其实早有安排,天意如此,不管他愿不愿意看到,洛英山庄鉴宝大会那场厮杀注定要发生。
谁能说遇到杨柳青不是上天刻意的安排呢?或许上天让他遇到杨柳青,就是为了让杨柳青把他留下,好让他在这场争斗中保住一条性命。命运往往喜欢和人开玩笑,你越想做的事,它偏偏让你做不成,越是在绝望的时候,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空山宜居,这个隐藏在长安城外与世隔绝的地方,来到这里也许是种巧合,但未尝不是种必然呢?江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懂之人忠孝仁义信,天地自然无限广阔,不懂之人见利忘义心胸狭隘,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当今之世道,有人感叹世风日下,有人豪言时势造英雄,岂非路漫漫其修远兮矣。
时光诚然恍惚如隔世,严灼心在一阵喧哗中睁开眼睛,他隐约听到有人喊着杨柳青的名字闯进来。那声音如此耳熟,一下子勾起许他许多未做之事。严灼心急着去推开房门,海棠香药效还未完全消散,他全身功力尚未恢复,只觉得有些神形恍惚,眼前模模糊糊一个黑影闯进来,他看不清来人是谁,倒是那人手里带血的长剑他一眼看得清清楚楚。
是洛树云,他伤的不轻,全身上下都是鲜血,瞧得出他刚经历过一场血战。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做了二十年的武林盟主,在江湖上地位是何等的尊贵,曾几何时有过向今天这样慌张的时候。他见严灼心从前面房间里走出来,顿时起了杀心,挥剑喝道:“严灼心,你这小贼,拿命来。”只见他横空跃起,长剑在眼前划出一道银光。严灼心意识刚恢复过来,断然不敢硬接洛树云全力一击,他下意识往地上一倒,在地面上打了几个滚。但见洛树云剑气如虹,一剑差点没把那扇门劈成两半。
只听到临空一声高呼道“住手。”杨柳青带着洛诗禾、小鲤鱼匆匆赶来。洛诗禾见到父亲全身上下都是伤,心痛着跑到洛树云身边扶着他含泪道:“爹,你受伤了?你没事吧?”
洛树云怒气未消,双臂高举大喝道:“洛英山庄没了,所有人都背叛了我,诗禾,你也要背叛我吗?”
洛诗禾吓得哭出来道:“爹,女儿不敢。”
洛树云目光中充满怒火盯着洛诗禾骂道:“那你告诉我,洛英山庄有难的时候你去哪了?如今李香书成了洛英山庄的主人,你居然勾结外人打起爹的主意,这下你满意了吧?”李香书是洛诗禾的恋人,他能有什么办法?洛树云把铁剑往地上一扔喝道:“你想杀我,把剑捡起来,现在并一剑杀了我。”这一通胡乱斥责伤透洛诗禾的心,她一样是受害者,难道她不想洛英山庄好好的?洛诗禾扑通的跪在地上哭着不话可说,此情此景,令在场之人看了实在心疼。杨柳青慢慢走到洛诗禾身边,洛树云见到她,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他一把抓住杨柳青的手道:“柳青,你终于肯见我了,连咋们的女儿也背叛了我,我不想再失去你。”
杨柳青把手抽了回来,她把跪在地上的洛诗禾拉起来,不慌不忙道:“是我不让诗禾回洛英山庄的。”
洛树云一听愣住了,他越想越生气,痛惜道:“柳青,你我夫妻一场,你就那么想让我死吗?”
洛树云说的是,夫妻一场,杨柳青怎么可能对他没有感情,杨柳青含泪道:“为了你的野心,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你可知道,咋们女儿差点被人暗害,我不把她留下,难道让她给你陪葬吗?”
洛树云恍然大悟,他看着杨柳青母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场面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洛树云镇静下来开口道:“柳青,程不归找我报仇来了,当年我杀了他老婆,他绝不会放过你们母女,我来带你们走,我向你们保证,不管天涯海角,只要有我在,我就会护你们母女周全。”
杨柳青摇摇头道:“杀人偿命,洛英山庄欠程不归的实在太多,即使今天我们逃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安心。”
洛树云急道:“我死不足惜,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母女遭人毒手,柳青,跟我走吧,程不归就在身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言刚落,只听程不归在门外喝道:“洛树云,你逃不了的,乖乖滚出来受死。”
洛树云一听大急,他抓起地上的铁剑对杨柳青道:“柳青,你带诗禾从后门走,走了就别再回来,我去挡住程不归。”说罢,提起长剑头也不回冲出去。
生死关头,他没有把妻女丢下独自逃命,洛树云还算是条汉子。眼瞧着洛树云冲出门去,洛诗禾焦急的问道:“娘,我们该怎么办?”
杨柳青叹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该来的总会来。”说完,她转头对严灼心道:“严公子,我有一事相求,求你把诗禾平安带走。”
杨柳青话中满是凄凉,洛诗禾抓住她的手不放,哭着道:“娘,你不能丢下我。”
杨柳青抚摸着她的额头道:“诗禾,你还年轻,你的日子还长着呢,但愿娘一死能给程不归一个交代。”她狠心的把洛诗禾的手甩开道:“严公子,拜托了。”说完,也跟着洛树云跑出去。
洛诗禾失声痛哭,她想去追杨柳青,却被杨柳青的侍女紧紧拉住,她就那样眼睁睁看着父母走出空山宜居大门。这出生离死别的大戏看得严灼心心中百感交集,小鲤鱼轻声问他该怎么办,可他怎么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心里在苦苦挣扎,他不断告诉自己事情不能这样无休止的下去,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完整的家庭被拆得七零八落。他发过誓要竭尽全力化解程洛两家的恩怨,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所有事情的结果,不管是好是坏都要去面对。想到这里,严灼心有些上头,不去努力争取怎么可能知道结果?他顾不上杨柳青的嘱托,转身往门外跑去,小鲤鱼喊都喊不住。无可奈何之下,侍女只好放开洛诗禾,推着小鲤鱼大家一起走出空山宜居。杨柳青前脚刚迈出门槛,严灼心等人并跟出来,事已至此,结果如何她只能坦然面对。
洛树云此刻正在与十余名武士缠斗,而程不归、程少度、蓝月三人带着另外数十人在一旁蓄势待发。洛树云见杨柳青母女没有听他的话从空山宜居中走出来,一时万念俱灰,边打边道:“柳青,我让你带诗禾走,你们怎么不走。”洛树云一着急难免分心,这样一来,招式之间漏洞百出,一时间身上挨了几下。
洛诗禾不忍心看,正想动手之际,杨柳青走上前去大声道:“住手,别打了。”
程不归瞧见杨柳青出来说话,他倒是很给面,一抬手,程少度喝道:“都退下。”一声令下,围攻洛树云的武士纷纷提刀退了回去。
等围攻洛树云的武士全退走以后,洛诗禾扑上前去扶着洛树云哭道:“爹,你没事吧?你怎么能把女儿抛下?”迫于保护家人的无奈,洛树云总算恢复往日的血性,他无奈的摇摇头,洛诗禾并把他扶了回去。
这时候,居士易、雅娜、杨少诚、针英、启庄一行人同时赶到。从她们一行人的脸色上可以看出,她们对此事的结果是多么无可奈何,不过见到严灼心和小鲤鱼平安无事,倒让她们高悬的心终于可以落下。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人忙着瓜分洛英山庄留下的地盘,有人在这场武林浩劫中黯然神伤,有人为泄私怨追杀洛树云到空山宜居,真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还是有两个该来的人没有来。说曹操曹操就到,程少依尾随而至,穿回女装的她让人眼前一亮。此刻没有必要再去和严灼心计较他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两人隔着老远看了对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既然程少依都来了,至于剩下的那个人,说不定他此刻就躲在某个角落。
寻仇的人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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